一池残荷

2017-03-14

隆冬的颜色聚积得更厚了,老天爷把他盘中的色粒泼向北方,北方就变成了一头威武的白熊,他转过身抓起剩下的色粉洒向南方,南方就成了一只抖擞的灰猫。北边的树木银装素裹,南边的草木却仍不合作,固执地青着醒着。

我站在花卉湖畔,双目环扫了一周,沿岸走着重重叠叠的绿色屏障。树叶的色彩加重了,上面不时地飘着层层沧桑,墨绿被寒霜打成了苍绿。虽然绿色仍旧占着主导的地位,但看起来它是绿得有些累了。

我脚下是湖的一隅,一座石曲桥在它的身旁游过,右边就画出一个小池塘来。眼下的塘面可不像它夏天那么蔚为风光,而留下一池枯叶残茎、并似乎已气绝的藕荷形骸。寒气已经将它鲜艳的绿汁抽干,把它皮肤还原成土的褐色。嘿,正是这一汪土褐色,在四起的绿色中还担当起了使景色不那么单调的责任。

每一张先前绿得滴翠的荷叶现已折下头来把自己缩成了一顶顶皱巴巴的三角帽,那形状就像配搭清代朝服的顶戴花翎,不过这官帽已经破旧不堪,几乎已成为记忆。尽管如此,但藕荷的总数量并没有在做减法,不添不少地在塘中傻傻地立着,也不知它们还在等待什么。

有一天在塘边经过,遇见一位花卉工,我问她,你们是不是每年都要重新插栽荷花?她说,不必了,你看见这些荷叶像是死去了,其实它们的根仍然活着,到了春天又会自发新叶。我这才懂了,荷花其实是一种常年生水花卉,和我们平常吃的藕节并不是同一品种。它在冬季躲在淤泥中深藏不露,待精力气血蓄够,又侦察好头顶上的气候有那么友好了,再慢悠悠地窜出来同你交目握手。

我觉得藕荷一年四季也倒活得分分明明毫不含糊,不像有些常绿树木一年到头就一个样,秋春不分暑寒不划,整个树生历程就那么简单乏味。看看藕荷,它和我们人一样在不同的季节述说不同的话语。

冬天它就是现在这样冬眠了,那些开败的花,枯竭的叶,衰老的茎,就像是它藕荷脱的一层壳,它的精髓仍然受着软泥的呵护。春天它伸出稚嫩的叶芽,然后慢慢舒开,静静地仰卧在水面;夏季小圆叶扩大了它的直径渐渐长成了大度的绿君子,然后精神旺盛地对塘水说再见,再起身向空中走上去,往往在这个时刻,比他晚出生的妹妹跟了上来,那就是荷花,她一浮出水面就比哥哥高了一截,哥哥也只好托着妹妹让她去展示女性的丰华;秋了,荷叶荷花都渐渐地衰黄,默默地陷入了沉思,痛苦地等待冬天残忍的到来。

那么,依旧活着的藕荷,且让我春暖时来闻你惺忪的初鸣;盛夏时来嗅你沁人的清馨;晚秋时来观你凄美的凋零;寒冬时来和你一起悲哀。我喜欢你这情绪起伏的生命,喜欢你放得开,举得起,丢得开的性格,有你相伴,我感觉生活仿佛多了一道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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