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有时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2016-11-11

对于父亲的爱,我却常常不能理解,有时还怨恨他,误解他,惹他生气。每每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体会到父亲那无言的至爱。特别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每当我回忆起来,常常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转眼间,与父亲阴阳相隔已经七年了。七年来,我只能在年年的清明时节,迈着匆匆的步履来到父亲的坟前,添一捧新土,洒一掬泪水,诉说儿子内心的愧疚和对父亲的怀念。

父亲是爱我的,在兄弟姊妹几个中对我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可是,对于父亲的爱,我却常常不能理解,有时还怨恨他,误解他,惹他生气。每每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体会到父亲那无言的至爱。特别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每当我回忆起来,常常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逃学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和另一个一起逃学的同学,在村北窑厂上玩,别的同学放学了,我们也回家吃饭,吃完饭以后,也像往常一样装模作样去上学。一天中午,我回家后感到家里的气氛有点异常。

果然,我刚坐下,父亲便问我:“今上午学的啥?”

还没等我开口,一个巴掌便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接着,父亲又扭住我的耳朵,把我提起来,拽在炕边,按在炕沿上,脱掉我的裤子,用笤帚疙瘩狠狠地揍着我,嘴里还不住地喊着:“我让你逃学!我让你不学好!”

母亲过来拉,父亲一下子把她推开了。打完了,父亲又把我关在了栏(猪圈)里,说:“不上学,你就和猪在一起吧!不上学,你就是猪!谁也别打开栏门!”

我从来没有见到父亲如此暴怒过。

在那样的年代,上学根本就是一个无所谓的事,村里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中,有许多上到小学一、二年级就辍学不上了,而且,就是学习再好,推荐也不会轮到我们。父亲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固执的他什么都可以依着我,什么都可以满足我,就是不能允许我不上学。

那时,我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怨恨。坐在教室里硬邦邦的小板凳上,我的屁股疼了好长时间。那时,我放学回家,总不愿看见父亲的身影。

1988年春天,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打算早一点回学校去,准备明天上午的一节示范课。我走出屋门来到天井,发现靠在西屋门口南边的自行车不见了。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家。家里到处找不到我的自行车,我想可能是妹妹骑着出去玩了。

这时,母亲从大门外走进来。我问她:“我的自行车呢?我想早一点回去。”

母亲说:“你爷推着去村东门外让大坡子给你修修去了。”

我说:“才买了不到俩月的车,又没坏,怎么去修了?”

母亲说:“你爷说,让大坡子看看车闸。六七十里路,爬坡下崖的,你爷不放心。”

我说:“车闸好好的。他可真是多事!”

过了半个小时,父亲还没有回来,我看看表,就要十点了。我和母亲说:

“我去修理铺看看。我从那里就回学校了。”

到了村东门外一看,大坡子的自行车修理铺锁着门。父亲上哪里去了?这可真急人。村东门只有这一家修理铺,莫非父亲去村南公路边的自行车修理铺去了?不行,我必须尽快回学校去!我在心里埋怨着父亲,转身向村南公路快步走去。

村南公路离村子有三里多路。路边的柳树已吐露新芽,柔软的柳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我无心欣赏。本村一位姓张的退休教师赶着几只羊在路上走着,看见我急匆匆的样子,问我有什么急事,我随便敷衍着。不一会儿,我便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从南公路上拐下向北走来。那个人走得很慢,似乎还有些走不稳的样子——那不是父亲是谁?他不但不会骑自行车,就是推着也是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推满满一小推车子玉米轻快。我加快了脚步。

当我和父亲还相隔几步路的时候,我听他说:

“车闸上的橡胶皮磨损得厉害,换了新的了。”

我没搭理父亲,从他手里夺过自行车,骑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2002年9月23日,父亲在住了22天医院以后,说啥也要回家。父亲一直说他没病,把他困在医院里,没病也让他憋出病来。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正在病房里说着话,他突然说:“回家吧,我又没病。我问过医生了,我就是贫血。贫血还算病?你街头三大爷从三十多岁就是贫血,常年吃黑豆就吃好了,七十多岁时还赶着牛给生产队里耙地。”

父亲坚持明天就出院。我很生他的气:“你回家?你回家那不是明摆着让村里人笑话我们吗?”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我跟你回你的宿舍去吧。院里乱,我睡不着。”

来到我住的楼下,父亲便迈开大步向楼上走去。我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从容而沉稳。我看着他的脚步,那脚步坚定而有力。走到我四楼的宿舍门口,父亲停下,等我气喘吁吁得赶上来,他说:“你看,我一口气走上来,气不喘心不跳。我有的是力气,你还不如我呢。”

第二天,父亲坚持回家,我拗不过他。回家后的第五天,六十七岁的父亲溘然长逝。

父亲去世后,母亲对我说,父亲在住院时就知道了他的病,身上早已没多少力气了,走路都难,他不想让你们受累。

我明白了,那是父亲在生命垂危的时候,用一个坚强的背影告诉儿子:人,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坚定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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