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青春

年轻的时候我有一个铁磁，他叫林哲。

说起我和他的关系，确实可以用铁磁这个词形容，我们打有意识起就在一起玩，当然，我们不像其他铁哥们那样，我们经常红脸，甚至会因为玩玻璃弹子的时候会因为争夺一粒磨得更久的弹子而吵起来。但是也和所有小孩儿一样，我们隔夜就忘了这些短暂的不愉快。

我们从刚穿开裆裤到小学到初中都是在一起厮混，那个时候我们的兴趣爱好一样，经常下了自习都在操场上打篮球；穿衣风格一样，当然校服居多；成绩也差不多，都处于中间的安全地带。还不熟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亲兄弟，我们私下觉得冒充兄弟也是件开心的事儿。但是你知道其实我们肯定还是有不同的，除了经常打打球之外，我们的兴趣爱好有些不同，他爱打游戏，而我喜欢看书，我觉得这个不同的爱好是我们性格分歧的开始。但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因为那段读书期间，也没时间容得我们性格分歧得更厉害。

那个时候我很喜欢我们班班长苏若冰，她性格好极了，总是温言软语的说话，成绩也好极了，字也写得特别温柔。对，温柔，我好像情窦初开，对温柔这个简单的词语有了一些不同的理解。

她写字的时候低着头，头发会柔柔的从一边脸颊飘下来，特别软。任何时候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去瞄她一眼，她实在是太好看了，我看多少次都觉得看不够。我也总会在她不容易发觉的地方去看她，那个时候我们球场旁边有休息的凳子，中午的时候大家都会经过球场，我总会在她即将经过的时候找各种理由和林喆一起坐在凳子上，注视着她走过去，晴天的时候阳光美极了，照在她脸上，好像从来没有愁绪一样。

“她上辈子一定是个仙女”我在日记本里这么写道。仙女这词现在看来很俗气，但当时是我小小心灵对美感的绝对形容了。

晚自习后，我们班男同学在球场打球，我打了半小时就坐在旁边看他们打。最近我很不在状态，因为我老是想看到班长同学，她一在我的视线之外了，我就觉得很无聊。

“诶，你觉得，我们班班长怎么样？”林喆把球扔给我。

“啊？”我接过球，准备往回走。

“我觉得她这个人还不错诶!功课也好，人也好看。”

“哦？是吗？”

“对啊！”

我拿着球，跑到篮框下面，想漂亮的投一个球，球飞上去在板子上擦了一下，掉了下来。

然后我灰头土脸的捡回球，转头对林喆说：我们回去吧。

那天回去的路上林喆跟我说了很多话，好多都是关于苏若冰的，他谈到他的时候眉飞色舞，还不停的问我对她的看法，我那天情绪不太好，但也凑合着回答了他几句。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没像那天那样健谈过，即使平时我们天天腻在一起，但是作为“爷们”，我们谈心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的。即使是后来我们后来有了分歧，也没在吵架上用到这么多句子。

这之后我的生活中好像发生过好多事儿，由于时间的错落或者是地点的模糊，我也不能完全说出这些事情的真实性，它们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是它们就像翻页一样总是闪过我的脑袋，有时是我晚上休息的时候会做很长的梦，有时是突然到了某个地点时一闪而过的熟悉，甚至我偶尔只是小憩一下的时候都会见到这些场面。我一闭上眼睛，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故事有时候发生在田径场，我在跳远，旁边的人都怂恿我快点跳，我从很远的地方助跑上来，跳跃，结果跳过了沙场，苏若冰正好经过扶了我一把；有时候故事发生在课堂里，若冰坐在我前面，仔细的听课还做笔记，阳光照在她脸上毛茸茸的，把我看呆了；有时候发生在街角，我坐在地上看天，她在人群中前后左右环顾，好像在找谁，我想叫她，一开口，她就走远了。我站起来找她，转头却发现她和林喆在灯火闪烁的地方谈谈笑笑。

这些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在，很多次我都想去找他们证实，但是我一直没问，当我想问的时候都是在夜半朦胧的时候；当我清醒的时候那些记忆又远去了。

这些模糊的混乱的记忆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之后我变清醒过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初三了，很快也要面临着考试，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考试，从那些比我们经验多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好像这是一个人生的临界点一样，当时我并不太懂，只是觉得我们的功课变多了，下课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多的被拖堂给占领了，假期的补课时间也越来越多了。我变得没时间打球，没时间休息，没时间挤出时间多看两眼苏若冰，甚至没时间说话。

后来考试成绩出来了，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到大人们认为理想的学校。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填意愿学校。尤其热门的是技校类的，我们当时也热衷于此，在看了一些学校的介绍之后，我们甚至还一起商量了要去同一个学校。当时我们的什么都不懂，就想着能够这样简简单单的。我暗地里看到了苏若冰的成绩，以她的成绩，上个重点高中应该不是问题吧。

但是我们的猜想都错了，那一年遇上学制改革，按照制度，我考上了当地的普通高中，而林喆则去了一个差一点的学校。苏若冰并没有上重点高中，而是和我同校。

少年不知愁，离别并没给我们带来较深的感慨，反而新环境给我们带来的新奇感，和新坏境下，旧识的熟悉感让我们凑得更近。我们开始写信。开始的几次我们写很多字，一封信能用2张纸，几乎什么都说，甚至我还跟他报告苏若冰的情况，讲我们老师的坏话。他则说后悔没能用心一点考试，我们把他抛在了那么一个破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后来他说班上的人也不错，还给他过了生日，一起出去玩，说高中和初中的见识就是不一样了。我们聊过去的话题也聊得少了；再后来的后来他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再后来的后来我们懒于写信了。我们彻底的习惯了远离了过去的生活。

我不是个和谁都熟悉得很快的人，离开熟悉环境的那一阵子我总是睡不踏实，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就是心理有一块浮在空中的感觉。我花这么一句文字来形容我的心情不是想说我有多念旧有多么脆弱，但是面对陌生的时候我习惯退缩，这从来都是我性格的弱点。林喆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感受不到，因为他的直接完全弥补了我的性格中的踌躇。

算了不说他了，好像我离开那家伙就没法活了似的，我只是暂时不习惯。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到心里都砰砰直跳。苏若冰不仅和我上了同一所学校，还和我同班。基于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熟悉感，我们的联系还蛮多的。上高中了，但她没有丝毫改变，依然是一袭t恤衫和简单的牛仔裤。两条麻花辫特别有意思。

我喜欢这个女孩子，但是从来都不跟她说，我人生中始终信仰一条哲学就是：有距离的才是美好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靠得太近，我会看到她的缺点，她的不美好，那么她在我心中就不如现在这么女神了。

苏若冰喜欢找我说话，她也喜欢跟每一个人说话

“嘿，那你这周不会回去了？”“”

“我们班的篮球赛，你会义无反顾的参加吧？”

“这个数学题目你知道解的吧？教我一下”

我们这么度过了最惶恐的一年。

我还记得那年暑假我们一起聚会的时候，林喆和我坐在旁边在一边喝茶一边讨论下午的行程。苏若冰来了，我看到林喆眼里闪着的光。他腾的一下站起来，说：“嘿！还记得我吧？林喆”。若冰说：“怎么会不记得呢？我记性可不差呀!”“哈哈，对啊对啊，1年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

回来的路上我假装无意的问林喆女朋友呢。他说早吹了相处了才知道她不是我的菜。然后问我这1年来怎么样。我说还好。他问，那苏若冰有男朋友了没。我说没有。他就不说话了，一个人开心的笑。

整个暑假我都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来年的时候就听说了若冰和林喆在一起了的消息。

据说那阵子暑假林喆经常主动去找若冰，若冰那阵子刚开始对游戏感兴趣。女孩子对游戏总是天生不在行，林喆常陪她去网吧，经常是通宵教她打游戏。那个时候就对她表白过，她没接受。后来若冰去她奶奶家住，林喆独自跑过去看他，在回来的路上林喆对她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我也不相信永恒的东西，但是你知道吗？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你，直到现在重新遇见你，我知道,我喜欢你,超过时间的间隔。若冰大概从来没听过一男的对她这么深情的表白。她接受了。

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除了整个脑袋的昏天黑地，我已没有了方向，也不知道光在何方，我躲起来大哭了一场，那天我流了好多泪，好像身体里面就有一桶水似的。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的一切都过去了，我彻底失去了她。

之后我正常的学习生活，还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写了一些杂乱的文字，生活也被新朋友和学习充斥着。若冰依然是我的好同学，我们的话题除了一些杂事就是围绕着她心里的那个人。林喆经常在假期的时候来找我们出去玩，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借口不去当电灯泡，有时候拧不过他们才被他们拖着出去。

我们又很多年没见，这几年，我考上了当地大学的文学系，若冰和林喆同时上了另外一个城市的大学，若冰是英文系，林喆是物理系。

我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对写文章很感兴趣，大学的4年中文学习让我进入了这一行业。我也有了我的女朋友，她很善解人意，同时是我的学妹。

很多次我回去老家想要再见见他们总是没有音信，我们的假期总是没有维持在同一条线上，导致我们多年未见。老家还是那样感觉葱郁，只是我每次回去都感觉物是人非。

直到我接到林喆说他结婚的消息。喜帖是从广州寄来的。我翻开看喜帖，上面却不是若冰的名字，而是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女孩的名字。

“他们分手了么？”“什么时候分手的？”“若冰现在在哪儿？”

我有着满脑子的疑问，带着它们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当见到林喆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了，身高比以前高了，还像以前一样的瘦，脸黑了一些，头发剪成了寸头。我们一见面过去的感觉就回来了，他还是那个直爽的林喆。

他未婚妻长得很好看，一看就是个居家型的女子。他对她说：我跟哥们今天去喝酒叙叙旧，你先回去吧。

然后我们去了一个酒吧找了一个隔间。几瓶酒下肚我问他若冰去哪里了？他听了这句话，抬头看着我，盯了良久，说：她当年喜欢的人其实是你。我知道他喝醉了。接着他继续说，说当年他和若冰在一起之后相处得很好，还为了能够在一起相约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以为他们的日子就会这么幸福的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在她电脑上打开了一个博客网址。那是个很老的博客了。从记录来看写了好几年，他一篇一篇的往前看，发现当时的若冰一直喜欢着我。

这真是太荒谬了。他当时就打电话让她回来，他们彻底的聊了一次，若冰承认了博客的真实性，说心里喜欢的人是我。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感觉也淡了。同时若冰极力挽回他们的爱情。林喆还是离开了她。

林喆颠三倒四的说着这个故事，我听得心惊胆战的。最后临走他给我一个博客网址，并说当年是他抢走了我的爱情。

我熬夜翻完了若冰的博客，看到这么多年就从我眼前闪过，快乐和伤心都在一瞬之间全然变了，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像棉花般梗塞，想说什么到了口边却又不知道该组织什么语言，好像什么词语句子都没法儿表达我的心情。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语言的匮乏。

那若冰在我心中，应该是个有距离同时又虚幻着的存在吧。

那天林喆的婚礼现场很好看,到处飘着花瓣。他在台上看着他的新娘。

我在人群中，听到他此时的言语，他在回忆着过去的一瞬一瞬，向翻照片一样向大家展示着他的过去，他的快乐，他的悲伤，他的经历，他的收获。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了解他，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如鲠在喉。香槟嘭的一声打开了，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我的青春像泡沫一样消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