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记忆

晚上，我们初中班上的一帮同学，把班主任吴老师约出来相聚。趁大家叙旧的间隙，吴老师把我拉到一边轻轻地问道：“你知道以前班上那个叫张治的同学吗？我碰到过几次，他就在距这里不远的民主路市场卖菜呢，我记下了他的联系号码，你把他也通知来吧！”我赶忙回答：“今天本来就是我们班的同学聚会，那是当然要他来，我马上和他联系吧！”说完，我随即与张治联系上了，请他马上过来参加我们的聚会。

在一边等候其他同学陆续到来的时候，我一边回忆起几十年没有见面的张治同学。儿时的记忆就像突然被接通的电流，瞬时想起童年的时候，我和张治不分彼此，犹如兄弟一般的那份情谊。那一幕幕同窗就读的情景在浮现在眼前。

记得张治同学就住在南正街路口一间不大的平房里，按当时的说法他们一家也是家大口阔，家境艰难。一家六兄弟，就靠父母挣钱养活。张治个头不高，碰到老师毕恭毕敬，很有礼貌。在班上对同学也很友善。印象中也没有见他欺负过谁。

第一次上政治课的时候，给我们上课，王老师照例先点名。当时的花名册都是钢板刻字油印的，字迹有时候不清晰，王老师可能没有看清楚，大声点名到：“张冶！”我们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哄堂大笑。王老师有些莫名其妙，问：“没有这个同学吗？”我们说有，他是叫张治，不是叫张冶。下课后，一些调皮的同学就叫“张治”为“张冶”，因为“冶”和“野”音相同，再后来，喜欢起诨名的好事者给张治起名叫野物。张治也不生气。依然憨憨地笑笑。野物，野生动物的意思，在湖北话里面，就是家里很少管的孩子，自生自长，就这一点来说，还是有一些准确的，毕竟，张治有六个兄弟姐妹，那个时候吃饭都很难，父母哪里还有时间多管管孩子呢。

当时我的家和张治的家挨的比较近，穿过一个小巷就到了。有时候，是他跑到我家来叫我一起上学，更多的时候是我顺路叫上张治一起到学校去。冬去春来，我们一起在白雪茫茫的江滩上，钻茅草堆打雪人仗；一起在炎炎的夏日里脱了衣裤泅水，扒舵抖浪；记忆特别深的是，每次游泳以后，我们都要在大太阳底下晒上10分钟，晒出一身臭汗以后才敢回家。因为不晒出汗来，回家后父母在我们背心或者膀子上划一下，就有一条白印，就说明我们又泡在江里游泳过，那我们肯定逃脱不了一顿死打……我和张治结下兄弟般的友谊。我们一起顽皮地走过了虽然贫穷但是很开心的初中时代！

初中毕业以后，张治因为家里兄弟多，不可能再读高中，也就下乡务农了。我在吴老师的指导和帮助下，继续就读高中。以后我和张治同学就断了联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尽管有时候还在思念儿时的伙伴，可是大家都在求生存忙生计，宜昌市虽然也就是一个上百万人口的中等城市，以前通讯也不方便，我再也没有和野物同学见上面。没承想我们的班主任吴老师这么有心，碰上张治以后，还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让我真的很感动！

正在沉思，张治来到我们聚会的大厅。多少年不见，大家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岁月的磨砺，张治已经满脸沧桑，鬓发斑白。看上去虽然有些疲惫，好在儿时的大致印象还在，依然那么憨厚，一脸憨憨地笑。我们坐在一起，感叹流逝的岁月，怀念儿时的时光，恍若隔世。在那个美好的晚上。兄弟一场很是放开，两人相互倾诉肺腑之言，真的是一醉方休。晚上，大家又一起到老干部活动中心引吭高歌。张治不擅长唱歌，我们就就坐在角落里说话。通过闲聊，我知道张治这么多年来过的真是不容易！40岁了才结婚。现在老婆还在外面打工，每个月也只有八百元收入。儿子现在读中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张治每天起早贪晚，在菜场磨一点黄豆，打豆浆卖。养家糊口仅能维持生计。我又问道：你们以前在南正街的那套老房子呢？不是可以值一些钱吗？张治说：南正街拆迁的时候，把父母安置在南苑那边了。即使以后父母百年了。也还有这么多兄弟呢？没有奢望能得到一点财产。看到张治这么憨憨地回答，脸上还显出对生活的知足。我一时感慨太多。觉得应该好好向张治学学那种泰然的生活之道啊。临分别时，张治同学问：“你们聚会同学的照片能给我一张吗？我想经常看看。”我很遗憾地说，“手上没有现成的，以后洗印了再给你吧，哪个叫你不参加哦。不过纪念册还有多的，送你一张吧。”张治拿了那张印有我们同学聚会场景照片的纪念册，很是高兴。我再三嘱咐张治，以后同学聚会一定要到场啊！

以后，我陪老婆在在菜场买菜，偶然碰上张治同学，两人见面以后很是亲热。他正在磨黄豆，非要舀一碗让我回家煮着吃，说是清火。我老婆说费火，没有接受。张治那一番诚意却让我很感动。看着他坐在菜场门口推磨，那份怡然自得，那种泰然逍遥的情景，那份恬适，那份悠哉乐哉。让我顿生感悟。“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张治同学是很清贫，可是野物兄弟又是贫贱不移、洁身自好，不随流俗之人。是饱经忧患，辗转流落，自甘淡泊，安于寂寞的人，在人们趋奉竞进之际，耐得冷落，耐得清淡，耐得寂寞。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惊人之举，在艰难的环境里那份淡然，不是也能让人感动和领悟吗？斯人独处，同样是志士的操守和襟抱。也是一份英雄本色。

前不久，我随老婆再到菜场买菜，目光不断扫视张治同学推磨卖懒豆腐的地方，却始终没有看到他。以后再去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张治同学的踪影。心里不禁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

不是不记得年少，我只知道，人生的不同阶段都会碰到不一样的人，时间过了，有些人记的更深刻，有些人慢慢的也就淡了。再次见面，只是说很久不见，还好么？一句问候，天上人间。环境拉开的距离，时间留下的鸿沟，不知道如何对待，太热情，太平淡，都不自然。同时，更不知道如何应对那么多，那么多的问题，我厌烦叙述，更不愿意解释，选择敷衍更怕辜负了同学少年，现在的状态，三言两语说不清，长篇大论又像老太太的裹脚布。我把记忆中的有些人有些事都固定在了脑海，是模糊了的照片。突然见，那些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却不是那些事，然后猛然震惊，怎么，他/她成这样了？!怎么不是那小时侯的模样，同样的惊讶也会在对方脑中冒起，只叹流水带走光阴，时间如白驹过隙，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