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欧阳修文献学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

2017-03-13

论文关键词:欧阳修:文献学;文学创作

论文摘要:欧阳修作为北宋著名的文献学家,他在文献学领域取得的巨大成就和显著特色,对他的文学创作影响很大,主要体现在:一是“文”、“道”井重的创作理念;二是丰富多彩的创作特点。可见,欧阳修的文献学是他文学创作的基础。

欧阳修(1007—1072)在中国文献学史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正如曾贻芬、崔文印所评价,他“不但是我国北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而且也是著名的文献学家”¨。我们也认为,欧阳修在文献学领域取得了突出成就,如他收藏观点精辟,私家藏书富有特色,尤其是开启了金石收藏和研究的风气,意义重大;预修了国家藏书目录《崇文总目》并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主编了《新唐书·艺文志》这部比较成功的史志目录,编纂了第一部金石学专科目录《集古录跋尾》,还撰写了许多学术价值很高的书序与跋;对校勘者的素质提出了很高要求,信守“慎改”的校勘原则,并首次大量使用了金石文字作为校勘资料,一生所校古籍数量惊人,质量精审;主张以圣人的言论判定真伪,大胆怀疑和考辨经书,批驳伪说乱经现象,并质疑《史记》所载的古史系统;提倡注释者要“公心通论”,探求《诗》义,阐发《易》理,考究《春秋》大义,舍传求经,自出己意,重在阐发义理。还有,在金石学上,他另辟蹊径,用金石证史,收获颇丰;在家谱学上,编修《欧阳氏谱图》,确定了编撰义例和原则,以及创制新的谱图法,影响极为深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欧阳修文献学的特色非常显著。他学以致用,以“求国家之治”为文献学旨趣,义无反顾地担负起复兴儒学的重任,正如他所说:“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从事文献学工作,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强调追本溯源,言必有据,无征不信,无论是对经书的辨伪和注释,还是对书目的著录、金石铭刻的考释、古史系统的叙述以及古籍的校勘,都力求客观真实。此外,他强调“学出己说”,主张“不苟立异”,提倡“简易明白”,还要切于人事,文献学思想科学理性;擅长文献佐证,又从情理进行审核,重视逻辑方法运用,并以金石文字与传世文献互证,以及综合运用各种考证方法,文献学方法独到。

众所周知,欧阳修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位大家,不仅文章成就很高,而且于诗、词、辞赋都有独特的成就,吴充称赞他“以文章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文备众体,变化开阖,因物命意,各极其工,其得意处虽退之(韩愈)未能过”。欧阳修生以高度的责任感和极大的热情从事文献学工作,其中具体涉及到文学方面的就有很多,如他收藏了许多当代著名学者的诗文集,并亲自作序加以介绍和宣传;一生勤勉于韩愈文集的校勘整理,还撰写了大量的题跋文;著有《诗本义》,据文求义,以情论诗,立足于文学进行阐发;以及收藏金石铭刻,并对有些碑文如《隋太平寺碑》从文学批评角度发表议论等,①这些不仅直接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充裕的资料,而且还深刻影响着他的文学创作思想和方法。⑦以下着重从两个方面进一步进行阐述:

其一,“文”、“道”并重的创作理念

儒学复兴和古文运动,是11世纪40年代政治革新运动在文化领域里的两个不可或缺的侧翼。为了“求国家之治”,实现复兴儒学的目的,欧阳修积极领导了当时的古文运动。如他受到韩愈的影响,提出了“文与道俱”、“道胜则文至”的观点。他说:“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踟在《答吴充秀才书》中他又说:

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扬雄)、仲淹(王通)。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认为“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指出孔子作六经费时少而求道却费时多,孟子、苟子也以求道为先务,而扬雄、王通由于“道未足而强言”,结果只能是模拟古人。

欧阳修认为,一个人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他的思想道德品质,也就是文如其人,如他在《仲氏文集·序》中说:“余读仲君之文,而想见其人也。……其气刚,其学古,其材敏。其为文抑扬感激,劲正豪迈,似其为人。”其它如评价晏殊“为人真率,其词翰亦如其性”;赞誉石曼卿“其为文章,劲健称其意气”。欧阳修还认为,只有高尚的道德修养,才能创作出伟大的作品,而要“道胜”,就必须以六经为师,他在《答祖择之书》中说:“夫世无师矣,学者当师经。师经必先求其意,意得则心定,心定则道纯,道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实则发为文者辉光,施于事者果毅。”在《与乐秀才第一书》中也说:

闻古人之于学也,讲之深而言之笃,其充于中者足,而后发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华,非由磨饰染灌之所为,而由其质性坚实。而光辉之发自然也。《易》之《大畜》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谓夫畜于其内者实,而后发为光辉者日益新而不竭也。故其文日“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之谓也。古人之学者非一家,其为道虽同,言语文章未尝相似。孔子之系《易》,周公之作《书》,奚斯之作《颂》,其辞皆不同,而各自以为经。子游、子夏、子张与颜回同一师,其为人皆不同,各由其性而就于道耳。今之学者或不然,不务深讲而笃信之,徒巧其词以为华,张其言以为大。夫强为则用力艰,用力艰则有限,有限则易竭。又其为辞不规模于前人,则必屈曲变态以随时俗之所好,鲜克自立。此其充于中者不足,而莫自知其所守也。

指出古今学者由于人格修养的不同,以致文学成就有高低之别。他在《赠无为军李道士》中还说:“惟当养其根,自然烨其华。”这些都特别强调了要学作文必先学做人,也就是加强道德修养的重要性。

欧阳修在重视“道胜”的同时,又提出了“事信”,他在《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中说:

某闻《传》日:“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诗》、《书》、《易》、《春秋》,皆善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远。荀卿、孟轲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兴废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歌以传。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由此以来,去圣益远,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幸而一传,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

欧阳修在引用孔子“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的语录加以发挥,并发出感慨说:“甚矣,言之难行也。事信矣,须文。文至矣,而系其所恃之大小,以见其行远不远也。”而要做到“事信”,一方面就须做到“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卯。;而另一方面,就要关心百事,他在《答吴充秀才书》说:

夫学者来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日:“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日:“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

指出如果只是“职于文”而“弃百事不关于心”,就不能求道的最高境界。

不过,虽然欧阳修说过“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但他也看到有事功、道德的人未必一定能文,“如唐之刘、柳无称于事业,而姚、宋不见于文章”馆;认为文采还是有其必要的,“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

欧阳修既是儒学复兴的重要人物,又是疑古辨伪思潮的代表,也是古文方面最有成就的作家,这三者在他身上实现了完美而和谐的统一。

其二,丰富多彩的创作特点

欧阳修文献学中实事求是的原则,对他的文学研究和创作有深刻影响。他所著《归田录》,是一部笔记体小品文集,记述了当时社会、政治、人物等许多掌故和轶闻,其中大多是他自己见闻和亲身经历的事情,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因而许多内容被后人引用。他说:“《归田录》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夫士大夫笑谈之余而可录者,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此外,他所著《诗话》,点评历代诗歌得失,对不可解处,也主张存疑待问。如:

李白《戏杜甫》云:“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太瘦生”,唐人语也,至今犹以“生”为语助,如“作么生”、“何似生”之类是也。陶尚书毂尝日:“尖檐帽子卑凡厮,短糊靴儿末厥兵。…‘末厥”。亦当时语。余天圣、景佑间已闻此句,时云陶公尚未远,人皆莫晓其义。王原叔博学多闻,见称于世,最为多识前言者,亦云不知为何说也。第记之,必有知者耳。

又如,王建《霓裳词》中有“弟子部中留一色,听风听水作《霓裳》”旬,欧阳修认为,“《霓裳曲》前世传记论说颇详,不知‘听风听水’为何事也?自乐天有《霓裳歌》甚详,亦无风、水之说。第记之,或有遗亡者尔。”

其实,欧阳修的文献学思想,如力主创新、不立异论、简易明白和切于人事等,对他的文学创作的影响也很大。

欧阳修主持并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创作了大量堪称典范的优秀文学作品。他的诗歌表现个人生活,反映社会现实,“欧公作诗,盖欲自出胸臆,不肯蹈袭前人,亦其才高,故不见牵强之迹耳”。他的词写得真情实感,清人冯煦在《宋六十家词选例言》中称赞他“疏隽开子瞻,深婉开少游”。他的散文具有更大的创造性,无论叙事、写景、议论、抒情,都平易流畅,委婉纡徐,被后人誉为“六一风神”。其它如所著《诗话》,是第一部专门说诗而又以诗话标题的诗话,清永溅《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六一诗话》提要称“诗话莫盛于宋,其传于世者,以修此编为最古。……诸家诗话之体例,亦创于是编”,开宋代诗话的先例,而所著《归田录》则开宋人笔记小品之先河。

欧阳修为文主创新,却反对尚奇好怪,认为“君子之于学,是而已,不闻为异也”,因而既不赞成唐代元结和樊宗师的“以怪而取名”也曾力矫当时“以诡异相高”的所谓“太学体”。他认为“元结好奇之士也。其所居山水必自名之,惟恐不奇,而其文章用意亦然,而气力不足,故少遗韵。君子之欲著于不朽者,有诸其内而见于外者,必得于自然……结之汲汲于后世之名,亦已劳矣”又说“余尝患文士不能有所发明以警未悟,而好为新奇以自异,欲以怪而取名,如元结之徒是也。至于樊宗师不胜其弊矣”。不过,欧阳修即使对他不喜欢的创作方法,也能持平之论,态度要合理些。如对西昆体,他有不少好评,甚至称赞杨亿“真一代之文豪也”;又如对骈体文,他的持论也较公允,如说“时文虽日浮巧,其为功亦不易也” “偶俪之文苟合于理,未必为非”。

欧阳修把“简直明白”作为评判诗义的一条重要原则,在文学创作上也是如此。他主张写诗、作文都应当“简而有法”和“平易自然”,如在《送焦千之秀才》中说:“读书趋简要,言说去杂冗”,认为“简而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经,唯《春秋》可当之。其他经,非孔子自作文章,故虽有法,而不简也”,“文简而意深”。他看重文笔简练,淘汰琐事冗旬,主张“止记大节,期于久远”,“有意于传久,则须纪大而略小”。;还曾建议王安石“少开廓其文,勿用造语及模拟前人”,“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他对自己得意门生徐无党说:“然著撰苟多,他日更自精择,少去其繁,则峻洁矣。然不必勉强,勉强简节之,则不流畅,须待自然之至,其如常宜在心。”他自己的文章写得平易自然,影响了宋朝一代的文风,正如朱熹所说:“欧公文章及三苏文好处,只是平易说道理,初不曾使差异底字换却那寻常底字。”

欧阳修注重情理,散文创作富有情感性。欧阳修评价梅尧臣诗说:“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物,英华雅正,变态百出。”,所著《诗话》评价韩愈:“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其实,这也是他自己的诗作特点。欧阳修还强调作诗要合情人理。《诗话》云:

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燕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直用稿草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如贾岛《哭僧》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烧杀活和尚,此尤可笑也。

此外,欧阳修为文作诗好发议论。诗中一些古体长篇,好发议论,好铺排叙事,散文化的倾向非常严重,如《吴学士石屏歌》“吾嗟人愚,不见天地造化之初难……,像一篇别扭的古文;他还以议论为诗,《金鸡五言十四韵》的前半以叙述为主,后半则全为议论,“岂知文章累,遂使网罗挂。及祸诚有媒,求友反遭卖。有身乃吾患,断尾亦前戒。不群世所惊,甚美众之害。稻粱虽云厚,樊絷岂为泰。山林归无期,羽翮日已铩。用晦有前言,书之可为诫”。

可见,欧阳修的文献学和他的文学创作理念和方法是一脉相通的,两者之间既互为影响,又良性互动发展的,都体现了欧阳修的学术思想。

欧阳修学通古今,知识渊博,治学广泛,勇于创新,在许多学科都取得了巨大成就,除文献学以外,还在文学、史学、经学等领域有很高造诣。其实,欧阳修文献学和他的文学、史学、经学是浑然一体、难分彼此的,都是欧阳修学术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它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相互沟通、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如果一定要从当今学科区分的角度来评述的话,仅就欧阳修的文献学与文学创作而言,可以这么说,欧阳修的文献学是他的文学创作的基础,即欧阳修从事文献的收藏、整理和研究的成果,直接成为他文学创作和研究的珍贵资料,而他的文献学的旨趣、原则、思想和方法也具有一定的启发和示范作用;反之,欧阳修在文学上所取得的突出成就,又为他从事文献收藏、整理和研究提供了有力的学术保障,是他取得文献学成就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我们只有考察欧阳修文献学对他的文学创作的影响,才能更好地评价欧阳修的文献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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