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流淌的河
还记得吗?游泳戏水击起的浪花,拉起风帆荡着双浆的乌篷,阵势点点咿呀咿呀的湖鸭,还有对岸一片金黄黄的油菜,湿漉漉的沙滩。这是从大山里流出的一条小河。袅袅的轻幔,微微的凉爽,粼粼的波光,咄咄的冷寒,周而复始,变幻自己的模样。它没有黄河的咆哮,长江的奔腾,塞纳河的雅静,多瑙河的温情,它就像一个村姑,默默地辛劳,频添几分率真的天性。
河岸上有一座山,叫狮子脑。原来山上的书院早已变成一片废墟,沿着河流从这里走出过不少莘莘学子。我怀着敬慕和期待,多次爬上山,试图寻觅那毁坏的课椅,散落的书页,甚至昔日书院的丝丝痕迹,仿佛看见留着胡须、蓄着辫子、穿着褴褛的先生的身影,挑着行装上山求学的书生的脚印,又似乎听见残垣断壁里传来的朗朗书声。我梦想沿着河流,和着前辈学子的步伐,从这里出发走向远方。
河边有一个码头,装卸的主要是磷石,人们习惯称之为“磷石码头”。离码头大约1公里,有一个地区办的磷肥厂,生产钙镁磷。厂里主要的设备据说还是从苏联进口的。从泊在磷石码头的货船上卸下磷石,再用板车将磷石运到磷肥厂,虽路程不远,但多为上坡,拖板车的师傅一人往往吃不消,需要雇人推车。一趟工钱一毛,一天下来,也能赚到七八毛钱。少年的我就成了一个推车的人,为父母分忧解愁的渴望从“磷石码头”开始变成现实。
离河边不到2公里,是一个小镇。镇上有德胜街、紫薇路,有九如斋、庆春和,有文昌阁、桃花园,有甘音庙、聂公庙,古香古色。有开老子卖包子的吆喝、夏大嫂织布的梭响,有汤屠夫脸上的嬉笑、吴卖鱼眼中的狡黠,有唐婆娘吵骂的喧嚣、周铁匠对打的热闹;还有凤生“三接头”的矫健,罗婆婆“三寸金莲”的蹒跚,廖伢子的痴情迷惘,江姑娘的柔情寸断,人生百态。
姐夫的故事从烟雾中吐出,烟雾飘多远,故事有多长。三国、水浒、西游记,诸葛亮的智慧、鲁智深的海量、孙悟空的跟斗,描绘出一幅多姿的画卷。汉伯伯讲故事,总有一个开场白:“要讲故事有,买好花生打好酒”,故事讲完了,也没见他喝过酒。聂公庙的6棵梧桐,根深叶茂,绿荫象一把大伞,把整个庙坪掩映。聂公庙的戏台,演绎人生。台上的皇帝与妃子、书生与小姐,军师与元帅,声情并茂,惟妙惟肖。台下的老人与小孩,夫妻与恋人,少男与少女,加上眼泪与鼻涕,哀叹与哄笑。围墙把整个庙宇围得严实,拥挤的人密不透风,喘不过气来。围墙外有个生产队的粪池,踩在池围的砖上可以爬上墙头,整个戏台就在眼底。在墙头,忍住臭气,提心吊胆,看“兰季子卖砖”、“罗通扫北”,只记得一个打马游金街。街谈巷议,添油加醋,对神的传说,对鬼的恐怖,对雷的敬畏,不需论证的表白,听得迷惑不解。
敬菩萨抽根签,父母来到小镇,开始一辈子的艰辛。沿小河到县城走50里,用新辣椒、生姜、草席等土产品,换海带、豆豉、绳索、铳子等南杂、日杂,小买小卖,维持生计。挑去满担的星星挑回满担的月亮,父亲的汗水化为河水。母亲的季节在河边度过,洗衣棒的捶打,打出一个个日出东方。
小河的流水潺潺,印记小镇的点点滴滴,远的、近的,有声的、无声的,汇聚成一曲优美的真情绝唱。小河悠悠,年复一年,生成了小镇,滋润着小镇,留下风土与人情,珍藏记忆与淡忘。小河悠悠,不舍昼夜,默默的流淌,淌出丛林,淌出丘陵,淌出我的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