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经典散文在线阅读
惊叹 余秋雨那敏锐的观察力,活跃的思维能力,以及语言的驾驭能力。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余秋雨经典散文,供大家欣赏。
余秋雨经典散文在线阅读:庐山
找到庐山不是专门去旅游,是与一大群文人一起去开会的,时间是1979年夏天。那里召开的,是一个全国规模的文艺理论讨论会。
庐山本是夏天开会的好地方,但据所知,那里好像从来没有开过文人大会。原因说起来太复杂,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有了第一回。
但是,回过去看,庐山本来倒是文人的天地。在未上庐山之时我就有一些零碎的印象,好像是中国早期最伟大的文人之一司马迁“南登庐山”并记之于《史记》之后,这座山就开始了它的文化旅程。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它的文化浓度之高,几乎要鹤立于全国名山中了。那时,佛学宗师慧远和道学宗师陆修静曾先后在庐山弘扬教义,他们驻足的东林寺和简寂观便成了此后中国文化的两个重要的精神栖息点。这两人中间,慧远的文学气息颇重,他的五言诗《游庐山》写得不错,而那篇600多字的《庐山记》则是我更为喜的山水文学佳品。但是,使得这一僧一道突然与庐山一起变得文采斐然的,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庐山还拥有过陶渊明和谢灵运。陶渊明的归隐行迹、山水情怀和千古诗句都与庐山密不可分,谢灵运的名气赶不上陶渊明,却也算得上我国文学史上五言山水诗的鼻祖。这两位大诗人把庐山的山水作了高品位的诗化垫基,再加上那一僧一道,整个庐山就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中国文化史。
后来的人们似乎一直着迷于慧远、陶渊明、谢灵运、陆修静共处庐山的那种文化气氛,设想出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的各种情景。由头也是有一点的,例如陶渊明应该是认识慧远的,但他与慧远的几个徒弟关系不好,对慧远本人的思想也颇多牴牾,因此交情不深。倒是谢灵运与慧远有过一段亲切的交往,其时慧远年近八旬,而谢灵运还不到而立之年,两人相差了50来岁,虽然忘年而交,令人感动,毕竟难于贴心,难于绵延。这些由头,到了后人嘴里,全都浑然一体了。例如唐代的佛学史乘中已记述谢灵运与慧远一起结社,而事实上慧远结社之时激才6岁。流传特别广远的故事是慧远、陶渊明、陆修静三人过从甚密,一次陶、陆两人来东林寺访慧远,慧远历来送客不过门前虎溪,这次言谈忘情,竟送过了虎溪,这就使后山的老虎看得不习惯了,吼叫起来,三人会意而笑,那就是中国古代极有名的佳话“虎溪三笑”。为此,李白、黄庭坚等诗人还特意写过诗,苏东坡还画过《三笑图赞》,我在郑振译著《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也见到过一幅采自“程氏墨苑”的《虎溪三笑》图。但究其实,陆修静来庐山的时候,陶渊明已去世34年,而慧远更已逝去45年。
我深知,道出这个故事的虚假性非常煞风景。到底是李白、苏东坡他们高明,不仅兴高采烈地为这个传说增彩添色,而且自己也已影影绰绰地脐身在里边。文人总未免孤独,愿意找个山水胜处躲避起来;但文化的本性是沟通和被理解,因此又企盼着高层次的文化知音能有一种聚会,哪怕是跨越时空也在所不惜,而庐山正是这种企盼中的聚会的理想地点。
因此,庐山可以证明,中国文人的孤独不是一种脾性,而是一种无奈。即便是对于隐逸之圣陶渊明,中国文人也愿意他有两个在文化层次上比较接近的朋友交往交往,发出朗笑阵阵。有了这么一些传说,庐山与其说是文人的隐潜处,不如说是历代文人渴望超拔俗世而达到跨时空沟通的寄托点。于是李白、白居易、欧阳修、苏东坡、陆游、唐寅等等文化艺术家纷来沓至,周敦颐和朱熹则先后在山崖云雾之间投入了哲学的沉思和讲述。如果把时态归并一下,庐山实在是一个鸿儒云集、智能饱和的圣地了。
我是坐着汽车上庐山的。在去九江的长江轮上听一位熟悉庐山的小姐说,上庐山千万不能坐车,一坐车就没味,得一级一级爬石阶上去才有意思。她一边详尽地告诉我石阶的所在,一边又开导我:“爬石阶当然要比坐车花时间花力气,但这石阶也是现代修的,古人上山连这么一条好路都没有呢。”她的话当然有道理,可是船到九江时天已擦黑,我又有一个装着不少书籍的行李包,只略作迟疑我就向汽车站走去。庐山的车道修得很好,只见汽车一层层绕上去,气温一层层冷下来,没多久,枯岭到了。枯岭早已俨然成为一座小城,只逛荡一会儿就会忘了这竟然是在山顶。但终究又会醒过神来,觉得如此快捷地上一趟庐山,下榻在一个规模不小的宾馆里,实在有点对不起古人。是啊,连船上不相识的小姐都拿着古人来诱惑我,而我还是贪图了方便。一方便,也就丢弃了它对人们的阻难,也就随之丢弃了它对世俗的超拔,那还能构得成跨时空的精神沟通么?
古代文人上庐山,自然十分艰苦。他们只凭着两条腿,爬山涉溪、攀藤跳沟。当时的山,道路依稀,食物匾乏,文人学士都不强壮,真不知如何在山上苦熬苦捱。
余秋雨经典散文在线阅读:夜航船
我的书架上有一部明代文学家张岱的《夜航船》。这是一部许多学人查访终身而不得的书,新近根据宁波天一阁所藏抄本印出。书很厚,书脊显豁,插在书架上十分醒目。文学界的朋友来寒舍时,常常误认为是一部新出的长篇小说。这部明代小百科的书名确实太有意思了,连我自己巡睃书架时也常常会让目光在那里顿一顿,耳边响起[矣欠]乃的橹声。
夜航船,历来是中国南方水乡苦途长旅的象征。我的家乡山岭丛集,十分闭塞,却有一条河流悄然穿入。每天深夜,总能听到笃笃笃的声音从河畔传来,这是夜航船来了,船夫看到岸边屋舍,就用木棍敲着船帮,招唤着准备远行的客人。山民们夜夜听到这个声音,习以为常,但终于,也许是身边的日子实在是混不下去了,也许是憨拙的头脑中突然卷起了幻想的波澜,这笃笃笃的声音产生了莫大的诱惑。不知是哪一天,他们吃过一顿稍稍丰盛的晚餐,早早地收拾好简薄的行囊,与妻儿们一起坐在闪烁的油灯下等候这笃笃声。
当敲击船帮的声音终于响起时,年幼的儿子们早已歪歪扭扭地睡熟,山民粗粗糙糙地挨个儿摸了一下他们的头,随即用拳头擦了擦眼角,快步走出屋外。蓬头散发的妻子提着包袱跟在后面,没有一句话。
外出的山民很少有回来的。有的妻子,实在无以为生了,就在丈夫上船的河滩上,抱着儿子投了水。这种事一般发生在黑夜,惨淡的月光照了一下河中的涟漪,很快什么也没有了。过不了多久,夜航船又来了,仍然是笃笃笃、笃笃笃,慢慢驶过。
偶尔也有些叫人羡慕的信息传来。乡间竟出现了远途而来的老邮差,手中拿着一封夹着汇票的信。于是,这家人家的木门槛在几天内就会跨进无数双泥脚。夜间,夜航船的敲击声更其响亮了,许多山民开始失眠。
几张汇票使得乡间有了私塾。一些幸运的孩子开始跟着一位外乡来的冬烘先生大声念书。进私塾的孩子有时也会被笃笃声惊醒,翻了一个身,侧耳静听。这声音,与山腰破庙里的木鱼声太像了,那是祖母们向往的声音。
二
一个坐夜航船到上海去谋生的人突然成了暴发户。他回乡重修宅院,为了防范匪盗,在宅院四周挖了河,筑一座小桥开通门户。宅院东侧的河边,专修一个船码头,夜航船每晚要在那里停靠,他们家的人员货物往来多得很。夜航船专为他们辟了一个精雅小舱,经常有人从平展展的青石阶梯上下来,几个佣人挑着足够半月之用的食物上船。有时,佣人手上还会提着一捆书,这在乡间是稀罕之物。山民们傻想着小舱内酒足饭饱、展卷卧读的神仙日子。船老大也渐渐气派起来。我家邻村就有一个开夜航船的船老大,早已成为全村艳羡的脚色*。过去,坐他船的大多是私盐贩子,因此航船经常要在沿途受到缉查。缉查到了,私盐贩子总被捆绑起来,去承受一种叫做“趱杠”的酷刑。这种酷刑常常使私盐贩子一命呜呼。船老大也会被看成是同伙,虽不做“趱杠”,却要吊打。现在,缉查人员拦住夜航船,见到的常常是神态高傲的殷富文士,只好点头哈腰连忙放行。船老大也就以利言相讥,出一口积压多年的鸟气。
每次船老大回村,总是背着那支大橹。航船的橹背走了,别人也就无法偷走那条船。这支橹,就像现今小汽车上的钥匙。船老大再劳累,背橹进村时总把腰挺得直直的,摆足了一副凯旋的架势。放下橹,草草洗过脸,就开始喝酒。灯光亮堂,并不关门,让亮光照彻全村。从别的码头顺带捎来的下酒菜,每每引得乡人垂涎欲滴。连灌数盅后他开始讲话,内容不离这次航行的船客,谈他们的风雅和富有。
三
好多年前,我是被夜航船的笃笃声惊醒的孩子中的一个。如果是夏夜,我会起身,攀着窗沿去看河中那艘扁黑的船,它走得很慢,却总是在走。听大人说,明天傍晚就可走到县城。县城准是大地方,河更宽了,船更多了,一条条晶亮晶亮的水路,再也没有泥淖和杂藻,再也没有土岸和残埠,直直地通向天际。
第二天醒来,急急赶到船老大家,去抚摩那支大橹。大橹上过桐油,天天被水冲洗,非常干净。当时私塾已变成小学,学校的老师都是坐着航船来的,学生读完书也要坐着航船出去。整个学校,就像一个船码头。
橹声[矣欠]乃,日日夜夜,山村流动起来了。
夜航船,山村孩子心中的船,破残的农村求援的船,青年冒险家下赌注的船,文化细流浚通的船。
船头画着两只大大的虎眼,犁破狭小的河道,溅起泼刺刺的水声。
四
这下可以回过头来说说张岱的《夜航船》了。
这位大学者显然是夜航船中的常客。他如此博学多才,不可能长踞一隅。在明代,他广泛的游历和交往,不能不经常依靠夜航船。次数一多,他开始对夜航船中的小世界品味起来。
船客都是萍水相逢,无法作切己的深谈。可是船中的时日缓慢又无聊,只能以闲谈消遣。当时远非信息社会,没有多少轰动一时的新闻可以随意评说,谈来谈去,以历史文化知识最为相宜。中国历史漫长,文物典章繁复,谈资甚多。稍稍有点文化的人,正可借此比赛和炫示学问。一来二去,获得一点暂时的满足。
张岱是绍兴人,当时绍兴府管辖八县,我的家乡余姚正属其中。照张岱说法,绍兴八县中数余姚文化气息最浓,后生小子都得读书,结果那里各行各业的人对于历史文物典章,知之甚多,一旦聚在夜航船中,谈起来机锋颇健,十分热闹。因此,这一带的夜航船,一下去就像进入一个文化赛场。
他在《夜航船序》里记下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 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 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 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 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你看,知识的优势转眼间就成了占据铺位的优势。这个士子也实在是丢了吾乡的脸,不知道“澹台”是复姓倒也罢了,把尧、舜说成一个人是不可原谅的。让他缩头缩脚地蜷曲着睡,正是活该。但是,夜航船中也有不少真正的难题目,很难全然对答如流而不被人掩口耻笑。所以连张岱都说:“天下学问,唯夜航船中最难对付。”
于是,他发心编一部初级小百科,列述一般中国文化常识,使士子们不要在类似于夜航船这样的场合频频露丑。他把这部小百科名之曰《夜航船》,当然只是一个潇洒幽默的举动,此书的实际效用远在闲谈场合之上。
五
但是,张岱的劳作,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有趣的“夜航船文化”。这又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可感叹之处。
在缓慢的航行进程中,细细品尝着已逝的陈迹,哪怕是一些琐碎的知识。不惜为千百年前的细枝末节争得脸红耳赤,反正有的是时间。中国文化的进程,正像这艘夜航船。
船头的浪,泼不进来;船外的风,吹不进来;航行的路程,早已预定。谈知识,无关眼下;谈历史,拒绝反思。十年寒窗,竟在谈笑争胜间消耗。把船橹托付给老大,士子的天地只在船舱。一番讥刺,一番炫耀,一番假惺惺的钦佩,一番自命不凡的陶醉,到头来,争得稍大一点的一个铺位,倒头便睡,换得个梦中微笑。
第二天,依然是这般喧闹,依然是这般无聊。船一程程行去,岁月一片片消逝,永远是喧闹的无聊,无聊的喧闹。
我一次次抚摩过的船橹,竟是划出了这样一条水路?我梦中的亮晶晶的水路,竟会这般黯然?
幸好,夜航船终于慢吞吞地走到了现代。吾乡的水路有了一点好的征兆:几位大师上船了。
我仿佛记得曾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新禾,野花,鸡,狗,丛树和枯树,茅屋,塔,伽蓝,农夫和村妇,村女,晒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云,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随着每一打桨,各各夹带了闪烁的日光,并水里的萍藻游鱼,一同荡漾。
诸影诸物,无不解散,而且摇动,扩大,互相融和;刚一融和,却又退缩,复近于原形。边缘都参差如夏云头,镶着日光,发出水银色*焰。
--这是鲁迅在船上。
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
--这是周作人在船上。他不会再要高谈阔论的旅伴,只求个人的清静自由。
早春晚秋,船价很便宜,学生的经济力也颇能胜任。每逢星期日,出三四毛钱雇一只船,载着二三同学,数册书,一壶茶,几包花生米,与几个馒头,便可优游湖中,尽一日之长。……随时随地可以吟诗作 画。“野航恰受两三人。”“恰受”两字的状态,在这种船上最充分地表出着。
--这是丰子恺在船上。他的船又热闹了,但全是同学少年,优游于艺术境界。
这些现代中国的航船虽然还是比较平缓、狭小,却终于有了明代所不可能有的色*泽和气氛。
仍然想起张岱。他的惊人的博学使他以一人之力编出了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夜航船》,在他死后24年,远在千里之外的法国诞生了狄德罗,另一部百科全书将在这个人手上编成。这部百科全书,不是谈资的聚合,而是一种启蒙和挺进。从此,法国精神文化的航船最终摆脱了封建社会的黑夜,进入了一条新的河道。张岱做不到这地步,过错不在他。
说到底,他的书名还是准确的:《夜航船》。
我,难道真的被夜航船的笃笃声敲醒过吗?它的声响有多大呢?我疑惑了。
记得有一天深夜,幼小的我与祖母争执过:我说这笃笃声是航船,她说这笃笃声是木鱼。究竟是什么呢?都是?都不是?抑或两者本是同一件事?
祖母早已亡故。也许,我将以一辈子,索解这个迷
余秋雨经典散文在线阅读:白莲洞
写完《柳侯祠》,南去20里,去看白莲洞。
先30余年,两位古人类学家到这里作野外考察。他们拿着小耙东掘掘、西挖挖。突然,他们的手停住了,在长时间的静默中,3万年悄悄回归,人们终于知道,这个普通的溶洞,曾孕育过远古人类的一个重要系脉。
今天,至少亚洲的许多人类学家都在研究他们的种族与“白莲洞人”的血缘关系。更浪漫的学者甚至把联系的长线拉上了南美洲的地图。
在我看来,诸般学问中,要数考古学最有诗意。难怪不少中外大诗人兼通此道。白莲洞要末不进,进去便是半个诗人。
我走进洞口。
不知是哪一天,哪一个部落,也偶然走进了洞口。一声长啸,一片欢腾。他们惊惧地打量过洞内黑森森的深处,野兽的鸣叫隐隐传出。他们疑虑地仰望过洞顶的钟乳石,不知它们会带来什么灾祸。但是,不管了,握起尖利的石块朝前走,这里是该我们的家。
洞内的猛兽早已成群结队,与人类争夺这个天地。一场恶斗,一片死寂。一个部落被吞没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又一个部落发现了这个洞穴,仍然是一场恶斗,一片死寂。终于,有一次,在血肉堆中第一个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是人而不是兽。人类,就此完成了一次占有。
我跌跌撞撞往里走。
有声响了。头顶有“吱吱”的叫声,那是蝙蝠,盘旋在洞顶;脚下有“喇喇”的水声,那是盲鱼,窜游在伏流。洞里太黑,它们都失去了,瞎撞了多少万年。洞边有火坑遗迹,人在这里点燃了火炬,成了唯一光明的动物。深深的黑洞在火光下映入瞳孔,这一人种也就有了乌黑的眼珠。
想起了一篇作品《野古马》,写成吉思汗留下的一个马群始终活着,奔驰游观,直至如今。蝙蝠和盲鱼也该是先民留下的伙伴吧?那末,我是在探寻祖宅。要与蝙蝠和盲鱼对话,实在显得矫情;但是,我直盯盯地看着它们,确也心事沉沉。
论安逸,是它们。躲在这么个洞子里,连风暴雨雪也没挨到一次,一代又一代,繁衍至今。人类自从与它们揖别,闯出洞口,真无一日安宁。凶猛的野兽被一个个征服了,不少伙伴却成了野兽,千万年来征战不息。在这个洞中已经能够燃起火炬,在洞外却常有人把火炬踩灭,把寥廓的天地变成一个黑洞,长年累月无路可寻。无数的奇迹被创造出来,机巧的罪恶也骇人听闻。宏大的世界常常变成一个孤岛,喧腾的人生有时比洞中还要冷清。
洞中有一石幔,上嵌珊瑚、贝壳、海螺化石无数,据测定,几亿年前,这儿曾是海底。对这堵石幔来说,人类的来到、离去、重返,确实只是一瞬而已。
温软的手指触摸着坚硬的化石,易逝的生命叩问着无穷的历史。理所当然,几万年前的祖先也触摸过它,发出过疑问。我的疑问,与他们相差无几:我们从何处来到这里?又从这里走向何处?
也许是对洞穴的早期占有,使人类与洞穴有了怪异的缘分。据1987年世界民意测验研究所对800万美国人的调查,许多濒死复生的人追述,临近死亡时,人的朦胧意识也就是进入一个黑洞:
它们觉得自已被一股旋风吸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口,并且在黑魆魆的洞里飞速向前冲去。而且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牵拉、挤压,洞里不时出现嘈杂的音响。这时,他们的心情更加平静。
……黑洞尽头隐隐约约闪烁着一束光线,当他们接近这束光线时,觉得它给予自己一种纯洁的情。
可见,人类最后还得回到洞穴中的老家。我们的远祖辛辛苦苦找到了这个家,流血流汗经营了这个家,总得回去,也算叶落归根。据天文学家说,茫茫宇宙间也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神奇地吸纳着万物,裹卷着万物,吞噬着万物。地球和人类,难保哪一天不投入它的怀抱。
依我看,神秘的太极图,就像一个涡卷万物的洞口。一阴一阳呈旋转形,什么都旋得进去。太极图是无文字的先民的隆重遗留,人类有文字才数千年,而在无文字的天地里却摸索了数十万年。再笨,再傻,数十万年的捉摸也够凝结成至高的智慧。
不管怎么说,走向文明的人类,深层意识中也会埋藏着一个洞穴的图腾。
“芝麻,开门!”一个巨大的宝库就在洞穴之中。几乎是各民族的民间传说,都把自己物欲乃至精神的理想,指向一个神秘的洞穴。无数修道者在洞穴中度过一生,在那里构造着人生与宇宙的平衡。嫉世愤俗的基度山伯爵,会聚着新兴资产者的理想,向一个洞穴进发,然后又在那里,指挥若定,挥洒着人性的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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