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从西方解构主义理论看《赵氏孤儿》

2017-03-15

在西方众多的文艺学理论中,解构主义是一个常用的分析方法,是指打破现有的单元化的秩序,除了指社会秩序之外,还包括个人意识上的秩序等。

自古以来,东西方各个国家都有着各自文明史的发展轨迹。然而殊途同归,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文学作品的艺术成就却会呈现出惊人的相似之处,正如元杂剧《赵氏孤儿》与西方解构主义。《赵氏孤儿》以其特殊的历史创作背景,在思想观念和艺术手法上都表现出与西方解构主义一呼而应的相似主张。

一、历史的交织——解构古典的传统思想观念

(一)隐喻扬宋抑元,借助主题对历史进行解构

1276年,元攻灭南宋,汉中国首次陷入了异族的统治之下。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艺术家们笔下的作品不免会产生对传统体制和纲常进行怀疑和否定的倾向,可以说满怀着超前的先锋性思想。

例如,纪君祥版的《赵氏孤儿》以其独特视角重新解构了历史。他在剧中借古喻今,给剧本取名为“赵氏孤儿”就具有怀念“赵宋”的意味,剧中的晋家王朝即是暗指赵宋王朝。在曲折地反映元代前期的社会矛盾和民族斗争的同时,寄托了元代人民的感情和愿望,以及对南宋王朝无可挽回的灭亡下场的哀悼,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正如,在程婴与公孙杵臼商量好营救孤儿的计划后,公孙唱出一段带有消极感叹意味的唱词:

【煞尾】凭着赵家枝叶千年永,扶立晋室山河百二雄。恁的显八面威风统军众,摆两行朱衣列车从。却想扶轮的灵辄志威猛,触槐的鉏麑命断送,把门的宮官不善终,杀身的公孙老无用,新生的孩儿受剑锋,弃子的程婴心不动。青史標名枉落空,那的是当来厮知重。不要他立碑碣乱墓丛中,子为俺虚葬北邙山下冢。

这段唱词,公孙杵臼似在感叹灵辄、鉏麑、韩厥、甚至包括无辜受难的程婴之子,他们的种种壮举与牺牲,都将成为一番枉然。唱词中不禁暗含着纪君祥于异族统治之下的无奈与悲痛,对历史素材进行了个人叙事的思考和改变,将历史故事与其所处时代的命运、情感相结合,从而审视、批判了历史,借助个人创作的方式对历史进行了解构。

(二)颠覆忠义礼信,借助叙事对人性进行解构

《赵氏孤儿》主要讲述春秋时期,晋国赵氏一族被奸臣屠岸贾陷害惨遭灭门,为了使幸存下来的赵氏孤儿长大向其复仇,包括韩厥、公孙杵臼以及程婴在内的众人不惜牺牲自我的故事。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免为程婴等人的大义凛然,以及孤儿一出生就背负着复仇使命的强烈悲剧性的感叹。然而,纪君祥在《赵氏孤儿》中,颇具先锋性的表达了对“忠义礼信”等传统道德价值观的质问,尤其在描述孤儿的成长方面,我们读解元刊本第四折中的曲词便可得知。

【中吕·粉蝶儿】也不用本部下兵卒,天子有百灵咸助。待交我父亲道寡称孤。要江山,夺社稷,似怀中取物。吃紧亢金上銮舆,歇胆似把咱怯惧。

【醉春风】俺待反故主晋灵公,助新君屠岸贾。交平天冠、碧玉带、衮龙服,别换个主,主。问甚君圣臣贤,既然父慈子孝,管甚主忧臣辱。

这段来自元刊本第四折极具解构主义意味的曲词叙事,描述了二十年后已长大成人的赵氏孤儿满腔热血的企图助屠岸贾谋权篡位、道寡称孤。它破坏和解构了中国传统的体制纲常,前三折在描述了韩厥、公孙杵臼、程婴等人大义凛然、自我牺牲的道义精神后,成年的赵氏孤儿却在谈吐间俨然变为另外一个屠岸贾。曲词中强烈的自我否定的意识,涵盖着对众位英雄牺牲结果的质疑,对未来的质疑,甚至可以说是对中国古代传统道德价值观念中所谓的“忠君爱国”、“仁义礼智信”、“善恶因果论”的质疑。

二、艺术的交织——解构元杂剧的传统艺术手法

(一)时间叙事上的解构

史学家们一般认为时代越远的历史事件对于当前的影响越少,故可以采用省略的方法来使叙述时间速度加快。第四折中,赵氏孤儿在发现自己身世之谜的这段情节中,纪君祥采取了现实与回忆交叉叙述的方式,类似于电影艺术中打破时空逻辑顺序的交叉蒙太奇手法。如下五段连续的曲词所示,讲述了孤儿长大成人后,在读画过程中发现往日仇恨的情节:

(现实)【迎仙客】因甚掩泪痕,气长吁?我却才義定手向前紧取覆。支支恶心烦,恶歆歆生忿怒。……

(回忆)【红绣鞋】画着青鸦鸦几株桑树,闹吵吵一簇村夫,这一人血漉漉臂扶着一轮车;这一个槐树下死;这一个剑锋诛。……

(回忆)……

(现实)【普天乐】我待问从初,拔刀相助。交我愁萦心腹,气夯胸脯。原来这坏了的是俺父亲,咱的宗祖!……

这段现实与回忆交叉叙述的情节过程中,加重了孤儿在叙述过程中的感情色彩,多年前的血海深仇不仅赤裸裸的呈现在孤儿面前,也呈现在了读者与观众面前。如此强烈且富有张力的戏剧冲突,一方面,对传统的元杂剧艺术手法进行了解构;另一方面,在时间的叙事上,也对传统戏剧的惯用手法形成了解构,从而也成为了解构历史的重要手段。

(二)结局设计上的解构

中国古典戏剧大都是几经波折,几经磨难,终于拨得云开见月明的大团圆式圆满结局。而由纪君祥创作的四折元刊本《赵氏孤儿》的结局如下:

【三煞】不将仇恨雪,难将冤恨除。想俺横亡爷囚死的生身母,我若不报泉下双亲恨,羞见桑间一饿夫。……

【二煞】把那厮剜了眼睛豁开肚皮,摘了心肝卸了手足,圪支支拗折那厮腰截骨。常言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尾】欲报俺横亡的父母恩,托赖着圣明皇帝福,若是御林军肯把赵氏孤儿护,我与亢金上君王做的主!

如曲词所见,元刊本《赵氏孤儿》并不是传统的大团圆式圆满结局,而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不言报仇的结果如何。但或许,纪君祥也暧昧的道出了一个隐性结局,从唱词中“剜了眼睛豁开肚皮”、“摘了心肝卸了手足”、“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些字眼我们就可得知,认贼作父的二十年里,赵氏孤儿俨然被屠岸贾的暴戾思想同化,其狠辣,其心毒,和屠岸贾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样的一个开放式结局中,孤儿的报仇结果是成功或是失败?孤儿是否变成另一个屠岸贾生灵涂炭、祸害人间,所有答案都留给看客们进行自我想象了。

总之,元杂剧《赵氏孤儿》以其本色自然的曲词与高深严肃的思考相结合,对中国古典的传统观念和戏剧传统的创作手法进行解构,表达了对处于异族统治之下汉中国千古年来积攒的道德价值观念困惑、质疑和痛心之情,是极具先锋性的杰出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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