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邯郸方言中“X的”形式

2016-11-12

在冀鲁豫交界地区的方言中,尤其是邯郸、邢台、濮阳、安阳等地区,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词尾,其语法功能很多时候等同于词缀“子”和“着”,其写法为“的”,但发音为[tEi0]。从搜集的语料来看,这些存在于方言中的“的[tei]”,基本用法包括:名词词尾、动词词尾、形容词词尾、双音节和多音节词尾,以及相当于普通话中“着”的词尾。下面,就以邯郸市东部县区的方言为例,揭示这种形式的语法功能。

一、“的”尾的语法结构

邯郸方言中,存在大量以“的([tei])”为词尾的词语,主要分为两大结构。

(一)词根+的和双音节、多音节+的,其语法功能类似于普通话中的“子”尾结构

1.词根+的

(1)名词词根+的。表示事物名称,如:鸡的、鸽的①、桌的、裤的、车的、轮的、梯的、房的、绳的、棒的、膀的、骡的、钉的、票的、饸的。

表示人物称谓,如:妗的、孩的、孙的、儿的、嫂的、婶的、舅的②。

表示时间,如:日的、月的。

(2)形容词词根+的,如:嘎的、瘸的、傻的、小的、疯的、痞的、油的、猛的、老的、尖的、矬的。

(3)数量词词根+的,如:沓的、打的、一阵的,三四袋的。

(4)动词词词根+的,如:夹的、钳的、起的、骑的、折的。

2.双音节、多音节+的

大伯的、夜猫的、二愣的、外甥的、脚丫的、新娘的、老爷的、跑茅的、拉肚的、左撇的、老样的、肚兜的、狗腿的、屁股眼的、日本鬼的、掺掺鸡的。③

3.某些人名的最后一个字+的

通常前要加前缀“老”,构成“老+X+的”的格式,表示熟人之间的亲切称谓,如:李连杰:老杰的/杰的;孙红雷:老雷的/雷的;管虎:虎的;马良:良的;冯小刚:刚的;刘英:英的;宋大成:老成的。

另外,可以添加“的”尾的表示人名称呼的字(音)还有:林、永、强、辉、东、亮、彪、燕(艳不可)、兴(星不可)、伟(玮、)、明、斌。

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老+X+的”的称呼只能用于男性,女性则无此称呼,对应的用于女性的字也不能用此格式。另外,若名字最后一个字加“的”后发音接近与某种动植物的名称,如“龙+的”音近似于“聋子(的)”这种叫法一般不会成立。

(二)语法功能类似于普通话中的“着”,后需跟助词“了”(音[le])

“动词+子”或“动词+着+了”格式。如:

动词+的(+了):

睡的了、听的了、吃的(了)、看的(了)、拿的(了)、坐的、躺的、开的、架的。

形容词+了:

好的了。

二、“的”尾来源

从上文的举例中,我们不难发现一些规律:邯郸方言中的“的”尾词和普通话中的“子”尾词有很大的相似性。很多“的”尾都可以用“子”尾代替,二者的用法上究竟有何异同,后文将会有分析,此节只是进行语音层面的分析。我们认为,从用法上讲,邯郸一带方言中的“的”尾来源于普通话中的“子”尾;从语音上讲,“子”尾则是“的”的早期读音。关于此观点,《山西河津方言“子”尾的语音特点》(史秀菊2010)和《山西方言“子”缀研究》(郭建华2012)都曾对此进行详细论述,并用大量例证说明“的”尾和“子”在语音上的同源性:“如前所述,‘子’缀由实义‘子’虚化而来。‘子’中古音属上声止韵精母字,在《中原音韵》时代读■,这是包括山西话在内的北方方言‘子’缀的语音来源。”④

但是,笼统地说邯郸方言中的“的”字就是古音“子”演化而来的,是不科学的,邯郸方言“的”还具有表示动作持续性、表示命令语气等功能,此时其语法功能则又和助词“着”类似了。

三、“的”尾的构形功能

邯郸方言中“的”的构形功能,主要体现在其对构词功能的约束上。邯郸方言中有些词根,单个字有实意,但不能单用,需要后缀“的”才能使用。这在于名词、形容词的搭配过程中体现出来。

1.名词中的“的”尾

带“的”尾的名词大约有三类:(1)词根是名词语素的,如:桌的、裤的、轮的、梯的、棒的、膀的、骡的、长的、票的;(2)词根是形容词的,如:傻的、聋的、矮的;(3)词根是动词的,如:夹的、钳的、架的。

2.形容词中的“的”尾

好的(了)。

四、“的”尾的语义语法功能

“的”尾结构主要有成词辨义的功能。

1.“的”尾结构的在当地方言中的存在,一方面,使得某些在普通话中能用但是在方言中不能用的语素恢复了成词功能,如:

婆,在普通话中有实义,为“一般指中老年妇女”,但在方言中却不能单用,需要加“的”尾,才能完成这个义项。

孙,方言中不能单用,只能加“的”表示同普通话“孙子”相同的含义。

另有蚊、钳、桌、凳、袋、帽等词,用法同“孙”。

犊,幼牛,普通话中不能单用,有“牛犊”“扯犊子”,但没有“犊子”一说;邯郸方言里,有“犊的”和“扯犊的”一说;而且,“犊+的”即普通话中的“牛犊”。类似的词还有“羔的”。⑤

另一方面,“的”尾还具备了一定的辨义功能,区别于普通话词根,语法功能近似于“子”尾。如: 矬,单用是指个子矮小,加“的”尾则表示小个子的人。

膀,普通话中有实义,但不能单用,方言中加“的”便同“膀子”同义。

小,普通话中有实义,能单用;小的,方言中指儿子,男孩;但加儿化音后则指“比较小的那个”“晚辈”。

孙女,普通话中有实义,能单用;邯郸方言中,有“孙女”和“孙女的”两种表达,意思一样。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很多新词可以加“的”尾,如:厂的、日本鬼的、稿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X+的”这种形式具有不小的能产性。

2.“的”尾放在动词词根后,还具备了表示动作持续性或完成性的功能。如:

睡的了:表示“睡”的状态正在持续。

听的了:听的,表示要求、命令对方听;加“了”则表示正在听。

吃的(了):表示正在吃,无“要求、命令”之意。

好的了:“好的”不能单用,必须加“了”,表示普通话中“好”的意思。

此外,看的(了)、拿的(了)、坐的、躺的等词解释同“听的了”;而“开的”则表示“开”的状态。

五、方言中“的”尾与普通话“子”尾的语法比较

普通话中,“子”尾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放在词尾,有实义,读上声,如孙子(上声),指战国政治军事家;另一种是作为词缀,如上文大部分的举例,都可以换做“子”尾。原因就在于,二者的语音存在同源关系。

语法层面讲,普通话里,大部分“子”尾都可以用“的”替换。但是,二者还包含对方没有的范围,他们包含共有的,也包含彼此特有的。邯郸方言中,很多方言词是普通话没有的,即使是同一事物,称呼也不尽相同。本文仅以含“子”和“的”尾词举例。

金镏的:金戒指。

探肩子的:不同于普通话里形容篮球的技巧,而是指人由于不良的肢体习惯导致走路时肩部以上向前微微弹出,肩背部相对突出的形态。

果的:当地几种油炸食品的统称,包括油条、油饼、糖片、鸡蛋布袋。

拖拉舌的:口吃或舌头短造成的口齿不清,类似表达还有:紧语的。

二姨的:方言中指不男不女的,用于男性。

面坨的:一种面食。

局子:特指公安局。

再者,邯郸方言中“的”尾还有近似普通话“着”的语法功能,表示动作的持续进行,或者要求下命令的语气,如端的、拿的、听的、吃的、躺的,等等。

六、其他

邯郸方言中大量使用的“的”([tEi])字,并不是普通话中的结构助词“的”([t?藜])。在邯郸方言中,与普通话的结构助词“的”语法功能对应的是“了”([le]),在此就不详细讨论了。

注释:

①鸽的,在邯郸方言中,不用来指鸽子,而是指男性生殖器;表示“鸽子”的叫法为“鸽儿鸽儿”或“飞巾(音)”。

②注:舅子不同于大/小舅子的“舅子”,舅子在方言中表示侮辱人的称呼,其侮辱程度近似于“婊子”,适用对象为男性。

③夜猫的,指猫头鹰。掺掺鸡子,指喜欢凑热闹的人。

④郭建华.山西方言“子”缀研究[D].石家庄:河北大学,2012.

⑤邯郸方言中,“犊的”和“羔的”都有蔑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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