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那些个“七夕”

2016-11-14

童年的“七夕”在乡下,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情人节,但总觉得“七夕”充满神秘,止不住对这个日子有些心驰神往。

小孩不懂男女情事,每天除了傻玩还是傻玩。没人要求学习成绩,倒也无忧无虑。知道“七夕”源于母亲无意中的一句话“明天七月七了,天会下雨。”

乡下人靠天吃饭,对老天的脸色格外关注。爹每天都会特意到院子里看天,早看东南,晚看西北,夜看银河。父亲的预报无不应验,我对父亲的本事钦佩不已。听的时间长了,也跟着学会了一些,什么“蚂蚁搬家蛇过道,水缸喘气山戴帽――雨来之兆”啦,什么“日晕三晚雨,月晕午时风”啦,什么“老云别坝,不阴也下”等谚语。后来学过《看云识天气》后才知道,父亲的天气预测是有科学依据的。

有了以上的经验,尽管第二天早上下了阵小雨,也没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以为母亲对天气的猜想也来源于合理的预测呢。

那时候我很喜欢燕子。燕子不是女孩的名字,就是乡下那种衔泥的燕子,大多城市的孩子没有见到过――现在,乡下的孩子也很少能见到。春天飞到北方,在农家的屋檐下垒一个窝,养儿育女。黑黑的翅膀,白白的肚皮,剪刀样的尾巴,翩跹灵动,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很是惹人喜爱。

尽管我喜欢燕子。却没像掏麻雀窝那样去掏燕子窝。母亲说过,抓燕子打燕子骂燕子是会得“红眼病”的,本村的王占和就是因为打死了一只燕子眼睛才长年红肿的。王占和大我几岁,他眼睛长年像两个“烂桃子”,这让我对燕子又充满了敬畏,只能远远地看,从来没有亲近的机会。

很奇怪的是“七夕”那天燕子忽然看不到了,院子里看不见就上山去找,裤子都被草上树上的雨水打湿了,母亲问我找什么,我说在找燕子。母亲说燕子去搭桥了(我一直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我家乡传说中,一直是燕子搭桥而不是喜鹊),牛郎织女今天见面,早上下雨就是他们在哭。然后,母亲给我讲了牛郎织女的传说。

大人也会哭吗?那时的我还不太相信。因为我没见到母亲哭过,小小的我只知道和哥姐们争宠。那时总是怀疑母亲是否会偏心、是否爱我。经常耍些连续几目的绝食或离家出走一类的小把戏。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便生发出许多遐想,期盼着有牛郎那样的奇遇,晚上便在家人睡下后,偷偷的跑到院子里,仰望满天星空,寻找织女牵牛座,希望看到他们的影子;还偷偷的跑到黄瓜架下,屏心敛气,期盼听到织女牵牛的情话,夜露浓重,母亲找了出来,顺手摘下根黄瓜,边嚼边告诉妈只是馋黄瓜了……

以后每年的七月七都会认真观察天气,几乎每年都会下雨,每年也都看不到燕子。现在想来。也许是那时生态好,农历的七月又正值雨季,所以七月七下雨,就像清明节看到北飞的雁阵再正常不过了。至于燕子,大概是因为雨天空气湿度大,蚊虫飞不起来,燕子也就不出来觅食了。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的“七夕”,天气一直晴朗,便去问母亲:“是不是牛郎织女的孩子都长大了,也习惯了这样的别离,就都不哭了。”母亲说:“也许晚上会哭吧。”

晚上我早早的睡了。那时家里住房条件较好,父母和小妹一间卧室,三姐、六哥和我各一间,我的卧室在厨房后面,七八平方米的小屋有一扇窗户。窗前一棵小沙果树。我喜欢树和草的清新气息,每晚都开着窗户睡觉。倒也从来没有受过风受过凉什么的。

半夜十二时多,狂风骤起,乌云四合。电闪雷鸣。雷声响的惊天动地,三姐、六哥都吓得跑到父母的卧室,直到两个多小时后雷停雨住才各自回房睡觉。

这些都是我后来听说的,因为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沙果树下潮湿的地面,才知道夜里下了雨。母亲说可能是织女没有按时回去,才惹得王母娘娘生气,派雷公电母来抓她。母亲还说:“我老儿子有福,那么响的雷都没有惊醒。”我听后,心里颇有些沾沾自喜的自命不凡。

后来的几天里总听邻居议论那天夜里的雷电,说是如何的几十年不遇,还有鼻子有眼的说,三十里外的某某家七十多岁的老人、五十里外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某某家儿媳妇起来盖酱缸时,都曾在闪电的光亮里看到一条黄色的巨龙从天空飞过。

逝水流年,家乡在我远离的路上逐渐演变成故乡,人越来越多,生态也越来越差,干旱成了父母心头挥之不去的痛,“七夕”的雨也很难看到了。2000年的“七夕”我在故乡,看着萎靡的庄稼,想起童年的那些个充满幻想的“七夕”,我满怀伤感的写下这样的句子“沧海还没有枯/为何你的眼里/已不再有泪”。

后来很多年,我一直在老家和小家间奔波,想起那个“七夕”,母亲那句给了我自命不凡和向上动力的话就会在耳边回响。并越来越相信那是我善良的母亲鼓励我的一种方式。而那晚,母亲是不是像冬天夜里,咳嗽着偷偷起来给我烧炕、掖被子那样,偷偷关上我卧室的窗户,就像现在我和妻常常在夜里偷看女儿熟睡,帮她盖上被子再轻轻亲一下她胖胖的小脸那样摸摸我瘦小的脸,在早上再偷偷的打开窗子送给我一个惊喜。我不得而知。

有很多次,我想问问母亲那晚的真相,却总觉得事太小,忙忙碌碌的母亲未必记得。现在,母亲离开了,这一切成了永远的谜。

父母是再也看不到了,长眠于故乡的山脚,长眠成心中永远的痛。这时我才懂得,真正的剜心的痛是无法言说的。这许多日子以来,我不看父母的照片。妻和女儿藏起了所有和父母有关的东西,她们怕我会睹物伤情。可是她们哪里知道,你们离开后我每天都在想您,你们是不是知道,在你们活着时,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过您。思念是从离别开始的吗?多想再握握您瘦削但温暖的手,多想能再让您摸摸我的脸,说一句胖了或瘦了,再听您亲亲的喊声“老儿子”或叫一声我的乳名……这一切,我那看到我的笑容就会满心欢喜的傻傻的妻呀,又哪会知道……

现在,女儿也比我当年大了,她像我当年崇拜你们那样崇拜我。常常让我讲你们生活着的乡下。我给她讲童年“七夕”我的那些傻傻的故事:讲太爷爷身为旧社会地主却又家无余粮的善良,讲爷爷奶奶辛辛苦苦养大他们的十个儿女,讲我快乐清苦的童年故事、每日两餐的求学时光;讲我深深热爱的山村的传说和趣事,讲那里美丽的植物和充满灵性的动物……女儿常在我微笑的讲述中看到我眼中的晶莹……

母亲,现在的“七夕”已经成了中国的情人节了,情侣们把这个日子看成一个盛大的节日。我不记得,当年的你们是否也把“七夕”当成节日。但我知道,您的老儿媳一直在羡慕您们的恩爱。再过几个月就到“七夕”了,天堂里是否也有情人节吗。你和爹是否也会庆祝你们在那里的团聚?如果有,请您千万记着在梦里告诉我。

母亲,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故乡,永远回到您的身旁,陪您和爹看满天的星星,听您讲织女牵牛的故事,我不会傻傻地问起,那个真实的雷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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