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娃的军人梦

2017-03-13

和大鳖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是个典型的带着农村孩子野性的人,而我,却被他那执著坚定的信念所征服,对他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知道大鳖从小都有一个梦,一个农村孩子最淳朴的梦——做一名军人。

大鳖是个固执而又执著的人。他对军人的崇拜和尊敬是我们所理解不了的。儿时一起玩的那帮孩子,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对军人的不敬,因为大家都知道,被他撞见了,那肯定又是一场“风暴”。所以那时候,无论是游戏或者是一群野孩子的打闹,从来都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去冒犯这个“野蛮”崇拜着军人的家伙。原来,因为他父亲是名军人,父亲的影响让他对我们的军人理解和敬仰,到了一个痴迷的地步。

上学的时候大鳖一直很努力。他知道要实现他的军人梦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2000年的时候,大鳖如愿收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全村人都夸这孩子长出息了。在我们那个穷得很多人都读不起书的地方,大鳖真算是出头了,成了名人了。大鳖走的时候,村长特意为他摆了酒席,全村老小都来为他送行。我知道,大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因为,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眼角的泪花,我知道,他的梦实现了,对他来说,是最高的荣誉的象征。出村口的时候,大鳖娘泪汪汪的拉着他的手说:“儿啊,别想娘,到外头要好好混出个人样来。”

就这样,大鳖带着全村人和娘的希望,带着他的梦想,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大都市。

一下车,大鳖就贪婪的东瞅瞅,西瞧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连路边的树也被修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城里的一切都让大鳖感到新鲜,他的眼睛不够用了。大鳖就想:俺的梦没白做啊。

大鳖一路走一路看,手中的行囊也就一路叮叮当当,不知不觉到了学校大门口。大鳖看到一大群穿军装的人在迎接新生,不觉挺起了胸膛:过几天俺也可以穿上军装了!正想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满是微笑的接过他的行李,路上累了吧?我带你去收拾收拾,好好休息一下!大鳖看了“军官”一眼,便跟着进了学校。

领了被褥,大鳖进了宿舍。那里条件不错,比高中那会儿住的 条件要强多了。此时宿舍已有几个早到的学生,他们热情的帮大鳖收拾好一切,才突然想起还未曾相互介绍:“嗨,我,郝强,山东的!”“我,宁伟,本地的!”……“我,大鳖!”大鳖觉得自己是军人了,便很大气的应了一声。“这名字好,有气势,哥们,咱交个朋友吧!”到底都是“准军人”了,豪放,爽快,马上有人接了他的话,“是啊,咱以后可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了,交个朋友,相互关照!”没一会工夫,这宿舍便热闹得炸开了锅。

“集合了,领军装了!”外面有人在叫喊着。热闹的宿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知道,大鳖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激动,我知道,在他的梦终于要真正实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在经历着怎样的斗争。大家伙都显得有些兴奋:期待已久的军装,我们也终于可以穿上军装了!大鳖异常的激动,最先冲出了宿舍,其他的战友们也都突然会过神来,跟着跑了出去。

服装发放处很嘈杂,学生们显然都有几分新鲜好奇,也有着几分自豪吧。一切很有序,到底是军校的作风。很快到了大鳖,在他接过军装的那一刻还调皮的向教官行了个军礼,逗得大家好一阵笑。一回到宿舍,大鳖便迫不及待的套上衣服,照着镜子左看又看,昂首挺胸的样子,俨然自己是一名"老军人",骄傲自豪。等到大家全副武装好,还别说,真添了不少精神气。

开头总是很新鲜的。时间一长,大鳖就开始尝到了苦头。

从前在家里,大鳖就爱吃,虽然家里穷,但吃起来从不留情。高考那会儿,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大鳖娘还特意到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屋,每天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虽然大鳖娘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弄各种好吃的,但也比不上现如今学校食堂里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可口饭菜。每天在饭桌上都可以看到大鳖狼吞虎咽的表演。班里同学说:“大鳖啊,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的,这不是打仗,你别吃坏了肚子。”大鳖可爱的笑:“没事,习惯了,不会有事的。”一日,学校会餐,满桌的各色海鲜,看得大鳖口水直流。等唱完饭前歌,大鳖早已迫不及待的扑向美味佳肴,他的手开始忙碌的穿梭于各色菜肴中,完全顾不上其他同学是以一种怎样的眼光来审视他,直到大鳖独中再也没有任何空间来填充食物。当天晚上,大鳖就开始尝到了苦头,没命的跑厕所,伴随着他痛苦的呻吟。这下倒好,闹得全宿舍的兄弟没一个安宁。一大早,大鳖已虚脱得动弹不得,兄弟们一看大势不妙,赶紧拖起人就往医院里跑,,结果查出得了肠炎,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从此,班里的同学一见到大鳖就玩笑地说:“大鳖,还有没有事啊?”说得大鳖怪不好意思的。从此大鳖下了决心,为了我的梦,发誓不那么谗嘴了。

军校里不同于普通的学校,每天都有严格的作息时间。早上六点起床进行体能训练,这是铁的纪律。大鳖从小睡得沉,没什么时间观念,高考是也亏得大鳖娘天天揪着耳朵把他从被窝里拧出来。现在娘不在身边,可就苦坏了大鳖。头几天集合就拖了班级的后腿,还落了个“懒猪”的坏名声。指导员一心急,就给他下了道死命令:早上五点五十分必须醒,给你一周的时间,必须给我调整好生物钟!大鳖那样集体荣誉感极强,自尊心极强的人,可真是着急了。头一天大鳖心里头那个急啊,楞是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倒是没迟到,可两眼红红的,让人看了怪心疼的。第二天晚上,大鳖连衣裤都没脱就上了床,一不小心还是眯着了,早上一醒,大伙都弄得差不多了,幸亏头天没脱,也省了到工序,凑和赶上了集合。大鳖心中一阵窃喜:这办法不错,以后就这么着。那知道夜里就出了事,女指导员来查宿舍,一下子就发现了大鳖的“不守规矩”,硬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他从被子里揪了出来,命令他脱了衣裤,才放他上床。大鳖的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的,觉得掉尽了面子,结果早上集合还是迟到,照旧受了处罚。大鳖觉得脸上无光,暗自下决心要改掉晚起的坏毛病。于是每晚入睡前,大鳖在心中默念至少五十遍“起床,集合!”,有时在梦里也喊出这么一句,连累兄弟们也跟着折腾,可几天下来,他的意志力还真是起了点作用,看来这心理暗示法不错,他竟也真的不再迟到了。指导员当着全班的面好好表扬了大鳖一番,大鳖不好意思的咯咯笑了。

转眼间,大鳖来学校也有两个多月了。大鳖胖了,黑了,可人却精神了。整日单调的生活使得朴实的大鳖没工夫去想别的事情,他只觉得苦,觉得累,但从来不抱怨,因为他知道,圆梦需要付出很多很多。他只是一个人在那儿写呀写的。宿舍的兄弟就好奇了,他每天都在写什么呀?而且大鳖经常写着写着就发呆,一坐下就谁也不理。终于有一天,兄弟们忍不住问大鳖:“大鳖,你天天写啥呀?”大鳖是个心里憋不住话的人,见大家问,就呵呵地笑,很腼腆的告诉大家:“想俺娘呢!”大伙哈哈笑开了,怎么像个小姑娘?大鳖就给大家讲他娘的故事,大家也跟着听入了神:俺爹也是军人,当兵的时候受了伤,瘸了腿,不能下地干活,娘就一个人带着俺下地干活,供俺读书,俺长这么大俺娘就没歇过。就是这样,俺娘还落下了风湿病,天一阴就全身疼,俺想起来就怪心酸的。来的时候,俺娘叫俺好好读书,不要想她,可俺就天天担心……讲着讲着,大鳖就流了泪,兄弟们的眼睛也跟着潮了。郝强就说:“大鳖,咱给你娘寄点药吧!”到底是城里的孩子,于是大鳖就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真能管用?俺替俺娘谢谢你们了。”

大鳖是农村来的孩子,人老实,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人缘特别的好。大鳖做事又认真,干什么都一丝不苟。后来队里选兼职指导员,大鳖就被选了上去。一上任,大鳖可忙坏了。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找大鳖帮忙。大鳖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倒也忙得乐意。部队是个政治色彩很浓的地方,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出个什么专题报道之类的小册子。这么一来,就有两大要求:一是文字功底好,一是电脑好。而大鳖这两项都不怎么精。大鳖就又开始犯难了:要抓紧时间学呀,要不可就耽误了大事!农村的孩子心重,什么都当个事,于是大鳖开始动用一切“关系”:查资料,学技巧,找同学,求学问。人人都说他真的是不耻下问。这开始他业务不精通啊,办起事来效率特别的低,常常一干就到半夜两三点,可他有那么一股子倔劲,他就花了两个月的工夫,电脑水平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文字功底也渐见深厚。只是大鳖的人却日渐消瘦,整天黑着个眼圈,兄弟们笑称他为“国宝”。

别看大鳖人憨厚,可做起思想工作来,可真是一套一套的。来学校都两年多了,整天过着单调重复的生活,大伙的抱怨声不断。有那么一段时间,大鳖感觉到兄弟们的情绪躁动,经常会有人发牢骚:当什么破军人,这也不许,那也不让,还让不让人活了?军人的奉献在哪里?自由、青春、爱情,什么都没了,真要憋死人了!这些抱怨的话大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就想啊,是啊,我们的奉献太多了,可我们是军人,是值得骄傲的军人,我们应该对得起这个称号。大鳖就想,我该做点什么来丰富一下大家的生活呢?于是大鳖就开始频繁的想些办法来丰富大伙的生活。组织点球赛,还时不时的弄几个外援,搞个啦啦队什么的,虽然不新鲜,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倒也增添了不少乐趣。部队里的狂热球迷多,世界杯那会,大鳖忙碌的奔波于领导办公室,为大家申请到观看条件。于是抱怨少了,大伙开始投身于热火朝天的运动中了,大鳖开心的笑了。

……

三年过去了。大鳖他们仍旧过着简单的日子,继续着他的军人梦。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流程。他们不再抱怨,不再躁动。但是这种无声的沉默并不意味着没有反抗。他们在内心与这残酷的军人制度进行着心灵的较量,包括大鳖,也从未真正理解到其个中滋味。直到有一天,来自心灵的触动,彻底改变了大鳖,改变了他的那些同学。

2001年,国际服装节在大鳖的学校所在的城市举行。大鳖分配到了阅兵任务。第一次参加阅兵式,大鳖觉得怪新鲜的,兄弟们也都一样。从此,大鳖的时间更紧了,没日没夜的训练,已经忘了什么是苦,什么是累,还得忙碌那些琐碎的小事。时间一长,大鳖心中就开始埋怨,开始不安,不就是个阅兵式吗,还要花多大个劲?于是他开始松懈,开始偷懒,开始有事没事打个小报告。兄弟们一看大鳖都这样了,也跟着放肆起来。和大鳖一起参加阅兵式的还有低他一届的学弟,相比而言,他们的态度要认真得多。第一次阅兵演练那天,学弟中有一个叫林凡的突然扭伤了脚,医生劝他不要参加演练了,好好休息,可林凡却倔强的要求走完每一个过程。知道演练结束,林凡的脚肿得再也站不起来。送他去医院的路上,大鳖听到他说:“能参加这样的国际性阅兵仪式,我很荣幸,我感到我肩头的担子很重,我感到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我。”大鳖的心头一颤:责任?是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啊!于是大鳖开始佩服林凡,开始在内心升起一种很强的责任心。他与兄弟们分享他的感触,从此,大家不再偷懒。大鳖发现,严肃,不苟的他们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阅兵式很成功,许多外国的游客称赞他们的中国精神“very good!”大鳖笑了,笑得灿烂。大鳖娘欢心地告诉大鳖:“儿啊,娘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咱全村老小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可给咱村争光了啊!好好干,别辜负了国家对你的期望啊!”听到娘的称赞和鼓励,大鳖的眼角有了一丝泪光,他蓦地觉得,他开始理解生活的束缚,理解奉献的意义,理解责任的沉重。他回想从前的幼稚,一种自责的伤感浅浅淡淡的向他袭来。他开始觉得他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所应该拥有的度量和特质。从此,大鳖心中就真的再没了一丝抱怨。

后来,大鳖他们要去海上实习了。过了三年半的军旅生活,大鳖还从未真正的贴近大海。在大鳖看来,从前的军旅生活是不完整的。走的头一天,大鳖的那个兴奋劲儿啊,就别提了。上舰艇的时候,大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他想:我以后可能就是一名海军战士了,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啊!想到这儿,大鳖就感到特别的自豪,什么事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抢着干。舰上的老兵们都夸他是个肯吃苦的小伙。大鳖憨憨的一笑:“能如此的贴近大海,和她共舞,和她战斗,甭提有多‘牛’了,我干得有劲!”每天在大海上漂泊,大鳖更是体会到了海的粗犷与雄浑,体会到了军人的伟大。他似乎觉得,他的整个人已经融入了大海,他就是大海。每每想到这儿,大鳖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觉得自己就是光荣的海军战士了。而后来的一件事,大鳖恰恰就证明,自己真正实现了自己的军人梦,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海军战士。

实习的最后一天是实战演习,在边境的一座荒岛上。大鳖和几个好战友分到了一组,虽然只是模拟战斗,大鳖仍然紧张而严肃。几年的训练,大鳖身手不凡,反应敏捷,加上和战友们配合默契,很快完成了大部分的任务,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大鳖没有任何的放松,表情严肃得叫人害怕。他们找到了荒岛边上,正搜寻着目标,却意外的发现附近停泊着一只小船,几个人神秘的出进,手中不知搬运的什么东西。大鳖立马就警觉了,他嘱咐战友们别吱声,便躲在一块岩石后仔细地观察起来。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战友们说,大鳖,走吧,你看这也没什么事,人家运货的,咱的时间也快到了,弄晚了可就完成不了任务啊。大鳖皱了皱眉,,小声的“嘘”了一声,战友们就不说话了。他们了解大鳖,他这是又“牛”上了。正在这时,那船上突然下来两个人,在一旁小声地嘀咕什么。大鳖侧着耳,细细的听了个认真:“这批货数目不小,你们千万要小心!”大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条走私船。他想我一定要阻止他们。大鳖就叫一个战友快回去报信,自己和其余的战友便开始想着如何对付他们。正商量着,大鳖发现那船要开了,情急之下,大鳖挺身而出,和那帮人撕打起来。大鳖使出了全身解数,也顾不上什么性命安危了,只想着“我就不信还制服不了你们!”战友们也都冲了上去,可寡不敌众,他们人多,又都有刀,大鳖的体力渐渐不支。他刚一楞神,一个走私贩就向他一刀砍来,他来不及躲,也就迎了上去,大鳖胳膊上的血就直往外冒。大鳖一看,干脆就心一横,“我跟你们拼了!”将那人顺势扑倒,扭打成一团,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见两个血迹斑斑的人滚在一起,地上到处都是血。此时,报信的战友带了一群海关警察赶到,抓获走私贩,救下了大鳖,大鳖已经晕了过去。

……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大鳖醒了。他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伤得最重的是胳膊,幸亏没伤着骨头。身上到处都是伤,仍有不少的血渗过纱布,透出片片的红。战友们全来了,领导们也来了。大家全注视着大鳖,眼睛里有怜惜、敬佩和惊喜。病房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大鳖微微的笑了,吃力的说了句:“没事,兄弟我死不了!”话语中透露着大鳖的简练、爽快、洒脱。大家就觉得眼睛里有点潮。大鳖的心灵就像是大海,仿佛一支从不需要填词的曲子,却自然的传递着蕴藏在他生命深处的激情,无需任何装帧却依旧精美。他的品质无需做任何认为的涂改。他们也突然觉得:他们理解了大鳖,理解了生活的束缚,理解了奉献的意义,理解了责任的沉重。大鳖的军人梦,是一个多么平实却伟大的梦啊!

后来,大鳖立了三等功,受到了表彰。

后来,大鳖的宿舍就多了一条座右铭: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这,便是大鳖,一个普通的农村娃的军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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