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_论艾丽丝·沃克《紫色》中的宗教思想
艾丽丝·沃克(Alice Walker)1944年出生于美国南方乔治亚州伊坦顿的一个贫穷的黑人家庭,从小就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以及作为黑人而受到的种种歧视,深感命运的不公平和社会制度的不公平。所幸的是,早年的不幸遭遇没有挫败她的生活勇气,反而练就了一副刚强的性格。秉持着顽强拼搏求生存、努力奋斗求发展的信念,她完成了大学教育,并在毕业前夕写出了第一部诗集《一度》,从此踏上了漫长而艰难的文学创作之路。作为一位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亲身体验了黑人在白人社会中求生存的艰难和备受的歧视,她深深体会到身为黑人的艰难苦楚。像当时处于这阶层的大多数黑人一样,艾丽丝·沃克从小就接受宗教的熏陶,而这对她后来的创作无疑有着巨大的影响。
艾丽丝·沃克非常推崇美国著名的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一路德·金和黑人作家杜波伊斯,积极投身于争取黑人平等权益的活动,例时,在印年代掀起的妇女运动中,她也成为一名杰出的左翼女权主义者,并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社会上白人的价值观及其对黑人的消极影响,增加了黑人妇女的精神压力,使她们蒙受沉重的“双重压迫”,即社会上的种族歧视和家庭中的夫权专制。因而在她的作品中,她的宗教思想常常与女权和种族平等的思想互相渗透,成为反复出现的主题。她的作品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对黑人,尤其是对黑人女性为争取平等和独立而进行的不懈斗争所付出的努力和所寄予的无限同情。
长篇小说《紫色》(The Color Purple)是艾丽丝·沃克的一部力作,于1982年出版后便轰动一时,翌年,她因《紫色》而荣获了美国文学创作的最高奖项—普利策奖,使艾丽丝·沃克成为荣获此殊荣的第一位黑人女作家。这部以书信体写成的小说.主要以二、三十代的美国南部为背景,女主人公茜莉的人生经历构成故事发展的主线。在这部小说中,沃克用最真实的手段,描写了黑人妇女在夫权专制下的种种不幸,反映了她们女性意识的觉醒和自我价值的完善过程茜莉初次出现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四岁小姑娘,对上帝的万能坚信不移。但是,随着年龄,阅历和智慧的增长,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宗教思想也经历了一场彻底的革命。
几千年来。传统妇女的形象就是善良宽厚.依从丈夫.富有牺牲精神,可以为家庭牺牲自己的生活方式,人格尊严,甚至生命。《紫色》中的女主人公茜莉就是这么一位典型的传统女性。十四岁的她生活得没有自尊,没有地位,受到百般欺凌而依然默默忍受。在继父眼里,她是他随时泄欲的工具;在母亲看来,她不知廉耻,与男人鬼混,是个坏女孩。茜莉满肚子的苦水无处诉说。在民权运动之前的美国,物质生活贫穷和社会地位低下的黑人视宗教为不可缺少的精神支柱。对他们而言,教堂就和家庭一样至关重要。教堂是人们日常聚会的场所,同时更象征着人们梦中追寻的一片静土。茜莉成长于一个缺乏爱心与温情的家庭。她没有可以依赖的亲人,也没有朋友。侮星期天去教堂听神父宣读和讲解《圣经》成了她接受教育的主要途径。她相信上帝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十四岁那年,她被阿尔封索—那个她称作“爸”的男人奸污,继而成为他发泄兽性的对象。面对病魔缠身的母亲和年幼无知的弟妹,强烈的犯罪感、羞耻感和孤独感使茜莉理所当然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她唯一信赖的上帝。于是茜莉开始给上帝写信。她在第一封信中写道:“亲爱的上帝:我十四岁了。我一直是个好孩子,也许您能给我一点儿启示,让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一”茜莉给上信的习惯持续了很多年,在她历尽人问的磨难时,她心目中的上帝直是她亲密无间的忠实朋友。她可以向上帝倾诉她难以启齿的秘密,倾诉她的迷惑、恐惧、优虑和希望。她深信:“只要我会写上帝两个字,我就有了伴儿。”当母亲去世,留下她照顾成群的弟妹和禽曾不如的继父时,当她被男人们当牲口一样处理和虐待时,当她唯一所爱的妹妹耐蒂被赶出家门,独自流浪.而后杳无音信时,一直都是对上帝的信念支撑着她。她不能对继父生气,因为《圣经》上说要尊敬父母。对丈夫悠意打骂,尽情蹂戚,茜莉从不反抗,没有半句怨言,因为对她来说,“这一生会很快过去,天堂永远存在”。在索菲亚被白人拷打监禁,生命垂危时,别人都在商讨如何搭救时,茜莉却仍在幻想中待着上帝的降:“天使们一身自色,白头发,白眼睛一上帝也一身洁白,就象那个在银行工作的高大白人。天使们敲响饶钱,一位天使吹起号子,上帝吐出一口大火,突然,索菲亚就自由了……”
茜莉就该样讨着麻木不仁的生活.忍辱负重.逆来顺受。但她相信她的灵魂一直与上帝同在。她一心向往的是上帝允诺的天堂,她深信上帝一定会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随着茜莉涉世的深人.她逐渐意识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男人是造成女人不幸的直接原因,她的命运只是所有女性共同命运的缩影。在家庭,女人一直扮演附属品的角色,生活的范围仅限于牢宠似的家,丈夫是她们至高无上的君主,她们没有决定的权利,只有服从的义务,女人处于被动的地位。社会对男性暴力的宽容和默许,助长了男人的威风。男人可以胡作非为,而女人必须谨守妇道。在男权社会里,女人的微薄价值在于她们可以充当免费劳动力兼性工具。阿尔伯特在考虑再三之后才勉强同意娶相貌丑陋的茜莉为妻,是因为他的孩子们需要一个母亲,而他也需要一个会持家、会干重活的女人,并且他还可以得到一头牛,这头牛与其说是茜莉的陪嫁,不如说是继父对阿尔伯特接受茜莉的补偿。
种族歧视和迫害是压在黑人女性肩上的另一座大山。在谈及种族问题时,艾丽丝·沃克曾经写道:“我周围的一切都被一分为二,被有意地一分为二。历史被一分为二,文学被一分为二,所有的人也都被分成两个群体。这就使人们做出彗事。”而黑人女性成为这些事的受害者。在白人阶级掌握着强大的政权的社会里,黑人阶层饱受压迫、剥削。茜莉的不幸同样源于白人阶级的自私和残暴。茜莉的生身父亲曾经经营了一家干货店。他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使小店的生意日益兴隆。但他的成功却引起了白人的嫉妒,并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茜莉的母亲也因此受到了刺激。正是这样,茜莉才失去了一个温暖的家和可以投靠的亲人。
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通过妹妹耐蒂的来信.茜莉认清了男人和白人的阴险狠毒。与此同时,她还发现,她灵魂所依托的上帝实际从来不曾听见过她的析祷,从来不曾关心过她的痛苦。“……上帝给了我一个被人以私刑杀害的父亲,一个发了疯的母亲,一个猪狗不如的继父,和一个我可能永远见不到的妹妹。”当莎格问及她上帝的模样时,她才如梦初醒。茜莉现在明白了,给上帝写信是没有用的,因为无论她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多么虔诚地向上帝析祷,情况一点也没有改善。她的灾难无法感动上帝,就象她的顺从无法感动阿尔伯特一样。
莎格在茜莉的生命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在小说中充当茜莉的“救世主”。她本是阿尔伯特的情人,是茜莉嫉妒的对象,但茜莉的真诚和善良引起她的好感,茜莉的懦弱与不幸也触动她的同情心.唤起她挺身保护同胞姐妹的责任感。莎格的热情、开朗、真诚和执着为茜莉的人生揭开了新的一页。当茜莉万念俱灰时,正是莎格用自己朴素而实在的信仰填补了茜莉精神上的空白,给了她再生的勇气。在莎格的人生哲学中.“……上帝只是要分享一切美好的东西。如果你在田野里走过一片紫色,却对它视而不见,上帝就会很懊恼。”她告诉茜莉.“……(男人)让你认为他无处不在,而一旦你认为他无处不在,你就会把他当作上帝了。每当你想要析祷.而脑海中闪现出男人的形象时,你就叫他滚蛋。……你可以想象花儿、风、水、大石头。”莎格的宗教思想建立在爱的基础之上。她所祟拜的是充满生命与爱一一一包括性爱—的自然世界,是对自然界以“紫色”为代表的美好事物的欣赏。在谈及上帝与人类的关系时.莎格的语言浅显粗俗,从而使她的上帝显得更为亲近可信,更易于被人接受。茜莉在最后表达自己的幸福时,就是使用完全莎格化的语言:“最近我和上帝做爱,感觉很好。”这标志着茜莉对旧的宗教意识的彻底革命与反叛。
莎格对茜莉的帮助首先表现在,她帮助茜莉了解并懂得欣赏自己的女性特点,因为她惊讶地发现,结婚多年且生过两个孩子的茜莉竟然还是个“处女”,这里隐喻不懂女性身体结构的特征和作用,对房事一窍不通。在莎格的督促和鼓励下,茜莉才鼓起勇气,第一次站在镜子前,正视自己的身体结构,认清自己的女性特征,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这么丑,竟然也有动人之处。这一段描写,艾丽丝·沃克处理严肃谨慎,仿佛在上天堂女性的生理卫生课。虽然两个女人身体上的接触后来发展成为同性恋,但是,这原本遭世人唾弃的性变态行为,在她们互相扶持、互相鼓励的友爱关系中显得既令人心酸又令人感动。莎格对茜莉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给了茜莉一种归属感和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另一方面,莎格鼓励和引导茜莉走出自卑的阴影,获得独立和解放。在莎格的影响下,她的自信心得到恢复。为了摆脱原有的麻木不仁逆来顺受的生活,活得象个人样,她必须勇敢地行动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于是,她公开宣布离家出走,跟莎格去孟菲斯发展自己的事业。这一声明引起阿尔伯特的勃然大怒,因为她伤了他的虚荣心,伤了他对于自己的力量的信仰.使他的男性地位受到威胁。茜莉要走,可以,但必须是他赶走的,而不是茜莉自己提出来的。茜莉终于找到了自我,认清了自我价位,最终摆脱了夫权的压制,同时,在莎格的启发和支持下,茜莉发挥特长,做起了裤子生意,业务发展顺利,不仅养活了自己,还照顾到其他的黑人姐妹,从而解决了最现实的经济问题。由此可见,茜莉的解放是较彻底的,不仅解脱精神枷锁,还能靠自己的力量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发展事业。她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社会价值,山衷地感叹道:“我是幸福的。”这就表明茜莉可以运用自己的智慧和才能自食其力,摆脱从属于男人的地位,实现与另人在物质和精神上的平等。正是因为阿尔伯特后来学会理解茜莉,学会珍惜她的存在价值和劳动价值,才使他们之间化干戈为玉帛成为可能。艾丽丝·沃克的这段描写暗示着,为了女性的解放,妇女们首先必须团结起来,建立亲如姐妹的关系。这种姐妹的基本原则是:所有妇女在受压迫的丛本上共同建立起感情上的互相关怀,互相支持,以改善现状,提高社会地位。
艾丽丝·沃克曾经写道:“白人对我的压迫决不应该成为我压迫你的借口,不管你是男人、女人、孩子、动物,还是树木。”种族和平与世界和平是她的美好愿望和奋斗目标。在《紫色》中.种族之间的紧张关系通过人物言语和具体的事件多次提及和出现。茜利耳闻目睹索菲亚的悲惨遭遇,并从耐蒂的来信中了解了更多的白人迫害黑人的事实,以及白人对非洲人民的残酷剥削。种族之间的对立和仇恨令她十分优虑。她希望“有朝一日,每个人都把别人也当作上帝的孩子—同一个母亲的孩子,不管他们的肤色和行为。”
茜莉长期以来所析盼的不分性别和肤色的大同世界已隐隐在望。与此同时.茜莉也苦尽甘来,在得到友情、爱情之后.还得到父母留下的遗产,而失故多年的妹妹和子女也突然从非洲归来。多年前因对上帝的失望而决定不再给上帝写信的茜莉在幸福的感动冲击下.终于难以抑制地再次提笔致信上帝:“亲爱的上帝。亲爱的星星,亲爱的树,亲爱的天空,亲爱的人们。亲爱的上帝。”此时此刻,这个上帝不再遥不可及,而是一个融自然与人性为一体,像茜莉和所有其他重新充满信心的女性一样热爱生活的上帝。茜莉此时的宗教思想已包含了生命中的全部内容。她体会到宗教应该是以共同的爱.以及这种爱在生活中创造的欢乐为基础,而丰富绚丽的紫色正是这种生活的象征。
艾丽丝·沃克在纪念《紫色》出版十周年的再版前言中写道:“也许因为我象个异教徒一样把上帝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变成了树木、星辰、风,和一切其它的东西,许多读者可能看不清我写此书的目的:有的人在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成了精神的囚徒。但是,通过自己的勇气和别人的帮助,她认识到,她自己也和自然界本身一样,正是迄今为止被视作遥远的神灵和光辉体现,而我所探索的就是这种人奋斗的艰难历程。”艾丽丝·沃克的(紫色)表达了对生命的热爱,宣传了种族平等和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