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文学的叙事时空

2017-03-14

摘要:奇幻文学在当下的流行,与其运用独特的叙事方式有着密切的关系。通过对佛教思维的吸取,奇幻在叙事上打造了一个全新的时空叙事范式,对叙事的延展性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报应思想和心态的应用又使得奇幻在叙事上统一了时空的内在逻辑,奇幻对佛教思维的吸取,不但成就了自身的文学魅力,对叙事时空也进行了一次有力的开拓。

关键词:叙事;时空;因果报应;佛教思维

奇幻文学作为当下网络上最为流行的一种文学样式,自2005年“奇幻元年”以来,在文坛取得了巨大的影响力。奇幻文学所表现出来的虚化的历史时代感和模糊的地域空间感,一方面使得奇幻的想象力可以毫无束缚地彰显,从而使其更具魅力,但同时,这种架空式的叙事,因其迥异于传统的叙事模式,在学界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质疑。但是,我们不可否认,在当下文学逐渐边缘化的形势下,奇幻文学能够取得如此广泛的影响力,在读者中达到广泛的认同感,除了与网络媒体和当今社会信息流转迅速等客观因素的推动之外,奇幻文学自身也具有其特殊的优势和特点,在奇幻文学的文本上,具体表现为独特的叙事艺术。

一、奇幻文学叙事的空间概念

奇幻文学的最重要的魅力在于其架空的叙事,以及在这种架空之下的不羁的想象,这种夸张式的叙事,背离了传统文学时空的束缚,叙事就变得张扬,在这种大的时空背景之下,一切在现实世界中被认为是荒诞、虚幻乃至变态的事情搁置在奇幻文学的载体之中都将具有合理性。

奇幻文学试图打破现实世界并在其作品中重新打造一个拥有自身逻辑的世界,诸如“云荒三女神”作品中的“云荒大陆”,白饭如霜作品里的“非人世界三大圣地”——青陆、珍谷、异灵川,以及流光和络绎在《平安夜行抄》里打造的人、鬼、妖三界,奇幻里的奇幻世界并非对世界的简单划分,而是在对这些世界的定义时赋予其各自运行的规律和逻辑,在奇幻世界里共同存在的几个世界各自按照自己的逻辑运行着。例如,白饭如霜的作品里面三千界下面并存的人界与非人界,以及《猎物者》、《狐说》系列里的狐类、猎物者和处于非人世界的各类精灵生物。在这些各个不同的世界里,存在着不同的族类,各个族类的生活习性、功能特质以及地位各有不同,常规状态下,同处于一个奇幻世界的各“界”会按照各自的逻辑有条不紊的运行着,各自相安无事,但是一旦处于某一个“界”的人物穿越了自己的结界,奇幻世界原有的自身逻辑就会被打破,奇幻世界必将发生巨大的故事。《猎物者》系列里的猎物者,以及《狐说》里面的狄南美,都是打破结界、引发故事的重要角色。

《大智度论》中说:“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名为三千大干世界。如是十方恒河沙三千大干世界,是名为一佛世界,是中更无余佛,实一释迦牟尼佛。”以须弥山为中心,周围环绕四大洲及九山八海,称为一小世界。合一千个小世界为小千世界,合一千个小千世界为中千世界,合一千个中千世界为大干世界。因为这中间又三个千的倍数,所以大干世界,又名为三千大干世界。佛教里所说三千大干世界的范围包括欲界、色界和无色界等,即为“三界”欲界是有淫食二欲的众生所住的世界,上至六欲天,中至人畜所居的四大洲,下至无间地狱。佛教将人类习以为常的简单一元化世界分成了具有无限可能的多层空间,使得原有空间更具神秘性和魅力感,这种多层空间与佛教思维里的多层空间具有内在一致性,一方面使奇幻文学具有了故事开展的多重生发性,同时还具有了理论的基础,使作品自身的叙事更具文化内涵。

同佛教对世界的认识一样,奇幻文学的叙事空间不但将原来的一元化空间拓展为多层空间,而且,每一层空间还具有无限生发性,即每一个空间还可能生发出众多“小世界”,《疯狂植物园》里猎物者山狗在撒哈拉之眼这个布满奇异植物的世界里的经历,他与三条蚯蚓的种种恩怨将这个本来为人们所忽视的一个微观世界展现给了大家,作品里面的空间更多的是展示一个在现实世界中处于主体地位和主宰者的人类所忽略的微观世界,庄子《齐物论》里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主旨是肯定一切人与物的独特意义内容及其价值,包括齐、物论(即人物之论平等观)与齐物、论(即申论万物平等观)。奇幻世界里面人类非但一反现实世界中的主宰者身份,反而成为万物各族里面最虚弱的一类,主体地位的改变反映了奇幻作者对人类现实身份的拷问。在奇幻世界里,本来狭小的空间被拓展为一个拥有广阔视野范围的巨大空间。空间无限开拓和多层空间的构建,将庄子的“齐物”成为可能,在这个巨大空间里,人类与非人拥有了对话的可能,非人才有了说话的权利,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使叙事更为丰富,故事的开展更具有魅力。

二、奇幻叙事的时间概念

时间与空间是在互为条件的状态下存在的,没有空间,时间就变得毫无意义,空间的存在又是以时间为逻辑的,时空结合才有了世界。在梵语中,“世界”一词原来含有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意义。《楞严经》说:“世为迁流,界为方位。”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时间叫做世。因此,在佛教的思维里面,时间并不是线性化发展的,而是将我们自然感觉到的不可逆的时间流动模式分为了几个层次,奇幻文学所创制的世界一反现实世界的单一和永恒,将一元世界拓展为多层世界,空间的多层性和时间的可逆性或循环性便是奇幻世界的最重要特点。

首先将现实时间模糊化和消解。在奇幻文学里面,历史时间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因素,故事的发生地点是多种奇幻大陆,而故事上演的时间却从来没有被指出,是模糊的,没有了历史时间的束缚,奇幻的时间才可以重新构建,韩云波教授称其为“文明架空历史”,“是在虚构的历史朝代背景下表现具有文明进程意义的‘看不见的手’对人性与神性的束缚与叛逆”。另外,奇幻世界里的人物也多是对时间模糊的,一方面源于他们所处的世界是多层交叉的复杂时空,另一方面也是作者有意让他们忽视时间的规定性,从而有利于时间的流动和叙事的展开。“对于山狗来说,时间给他带来的,是大量的混沌。是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却如同没有存在。每天他走过撒哈拉之眼的街道,走进科技研究中心,走过自己的狗骨头公寓,走到赞比亚菜市场上去吆喝。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如同没有发生过。”山狗就是一个时间概念极其模糊的猎物者,在他的意识里,时空都是弹性的、虚无的,也正因为如此,山狗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猎物者,才能成为行走在多层时空,感受奇幻世界时空魅力的体验者。

消解了现实世界的时间意识之后,奇幻世界打造了一种类似佛教思维的多层时间概念,奇幻世界的时间概念主要是靠其打造的多层空间来展现的,时间的多层性是依据空间的多层性来体现的,打造了奇幻世界的多层空间之后,每个独立的空间又被赋予了它们各自的时间逻辑,奇幻世界就在这种拥有多层时空逻辑的空间构成中构建了。

打破时空逻辑使得奇幻文学的故事变得更为神奇,各个空间被打破,原有的时间逻辑必将发生变化或是产生交错,这也就产生了奇幻小说里面人物的奇特经历,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因为两个空间所遵循的时间逻辑与规律不同,这使处于同一空间的人选取了不同的时间参照物,参照物的不同赋予了这类人物在一个时空背景下用另一时空视角来观察的能力,这类人便拥有了预知未来或前世的能力。《平安夜行抄》里面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狐说》里

面的银狐狄南美,都是这种时空穿越的体验者,透过他们的视角,给读者传达了一种新奇而又富有魅力的奇幻之旅,在这种时空交叉的叙事空间里,各个空间与时间的元素被搁置到同一个时空下关照,叙事元素变得无比生动,在这个空间里,人、神、鬼怪、动植物,任何有生命和无生命,人与非人都可以自由对话,人在这个世界里不再是世界的主宰,叙事的可能性得以生发。

一元的空间打造成多层空间之后,各空间拥有各自独立的时间逻辑,随着原有空间的打破,时间逻辑发生变化或是产生交错,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又因两个空间时间逻辑与规律的不同,同一时空参照物的不同,叙事的展开以一个时空的视角来观察另一个时空,奇幻世界的时间逻辑一反现实世界的线性思维,将线性的时间发展逻辑转变为一种趋向环形的发展方式,在奇幻文学的叙事时空里,因为各独立的时空在某种条件下会出现交叉,今世与前世、来世便可以沟通,处于现在时间阶段的人物可能会出现在其他的时空之中,当前世、今世、来世三者贯通之后,这种先线性的时间就会成为一种环形的时间,三世之间互通,处于某一时空的人物在进入另外一个时空时,由于惯性,他自身的时空规定性还是让他以原来的时空逻辑看待另一新的时空,这种视角上的差异性就会产生神奇的对比,奇幻效果便产生了,《狐说》里的狄南美在宿命之中被推入人类的时空中,她自己的“现世”时间被重新规划,不再是狐界的时空,而是依据人类的时空逻辑生存,但是当小白出现,让她重新回归非人的时空范畴之时,狄南美又用另一种时空逻辑看待之前自己生存的时空,狄南美用自己的经历体验了两个时空的不同逻辑,在这种交叉时空背景下的奇幻叙事便达到了一种新奇的叙述。

奇幻文学的叙事时空在将线性时间构建成环形时间之后,运用一系列的情节,打破这种环状链条,即时间在这种循环发展链条上依然存在众多不稳定因素,这条环形时间链上的任一因素可能成为改变时空逻辑的条件,在这种时间逻辑上,共存于奇幻世界的各个时空都将面临改变和重构,将来的某一因素可能是现在改变的原因,现在的某一因素可能会改变过去的某个历史,在这种时间逻辑中,历史重构、改变过去将成为可能,在这种逻辑下的叙事便可产生一种“蝴蝶效应”般的效果,“蝴蝶效应”本是混沌学理论中的一个概念,美国气象学家E·N·洛伦兹将“蝴蝶效应”定义为“对初始条件的敏感依赖性”。为了说明这个概念,他曾经举了一个很有名的例子: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会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因此这个命题有了一个美丽而且为人们熟知的名字——“蝴蝶效应”。奇幻文学就是通过这种效果将一切元素找到其间的逻辑关系,尽可能地发挥文学的延展性,拓展了叙事的可能,使奇幻的叙事更具魅力。

奇幻文学里体现出来的时空意识并非是客观世界的真实状态,而是基于叙事开展可能性的一种主观时间和幻想空间的构建,这是以创作主体的感知或是幻想来构建的时空逻辑,这种逻辑并非由某个体的意识来决定的,而是在长时期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时空逻辑,因此也具有相对固定性和系统性,当这种时空逻辑运用到叙事方式上,就大大扩展了原来那种叙事模式,不再是以线性时间逻辑来引导叙事,而是以主体时间为逻辑影响叙事,这就使得创作主体在安排叙事时更具有主体性,一方面这种叙事以主观时间来安排自己的叙事逻辑,另一方面创作主体的叙事时间还具有主体性特征,即可以在创作者的主观思维的引导下进行创作,从而不断丰富叙事时间的可能性。

三、时空叙事的内在逻辑——果报思想

如果说奇幻文学在叙事上通过对时空观念的开掘给人以一种全新的奇幻体验,那么深究下去,这种奇幻式的时空叙事方式有其深厚的文化积淀。首先,佛教时空观给奇幻文学时空叙事时空强有力的理论支持,佛教对三世轮回、因果报应的阐释为后世神怪小说的发展开阔了一个广阔的天地,自有了佛教思维的浸染以后.小说的叙事空间不再局限在原来那种一元时空范围之内,而是以一种更具包含力的方式出现在文学舞台;另外佛教的报应类小说也为奇幻文学叙事内在逻辑的完善提供了一种有效的借鉴,中国自古就存在报应思想,《周易·坤·文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道家发展了这一思想,提出“承负”说。“承者为前,负者为后:承者,乃谓先人本承天心而行,小小失之,不自如,用日积久,相聚为多,今生后人反无辜蒙其过谪,连传被其灾,故前为承,后为负也。负者流灾亦不由一人之治,比连不平,前后更相负,故名之为负。负者乃先人负于后生者也。”然而真正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是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六朝时期的报应类小说为后世佛教报应思想的传播进行了广泛的宣传工作,《冥报记》、《冥祥记》、《观世音应验记》、以及《太平广记》里面就记载了大量宣佛教果报思想的小说,随着时代的发展,报应类小说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样式已经丧失了文学具体形态,但是作为一种普遍的心态,报应思想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成为了历代小说创作的母题之一。

在奇幻文学的叙事之中,我们不难发现报应小说的影子,《平安夜行抄·衣盟》里小夜念诵《法华经》最终自救的情节俨然《观世音应验记》情节的翻版,然而在奇幻小说里,这种情节已不再是报应小说简单对佛教的宣讲,而是成为奇幻小说故事情节的内在逻辑,在奇幻文学里,报应小说的因果关系成为了文学叙事中连接多层时空的纽带,为原本独立而又看似毫无关系的各个时空注入了文化的内涵,使奇幻的时空叙事变得严密而又生动,同时也增添了历史积淀下来的心理认同感。因此奇幻文学的叙事时空借助佛教开创的多元时空,又依据佛教报应类小说的因果关系,二者的紧密结合构成了奇幻时空叙事完美的结构,使文学的叙事变得既独具魅力又充满历史和文化的厚重感。

在奇幻的世界里,一切故事的开始都是由一定的“因”所导致的最终的“果”,抓住了这个“因”才能解决这个“果”,用佛教的逻辑来讲,所谓的现世是前世的反映,来世是现世的反照,或说现世是前世业行的果报,来世是现世业行的果报。“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平安夜行抄》众多精彩故事的根本因素,追寻“因”而达到对先前时间与空间的跨越,甚至是跨越了三界时空,追寻其“因”,疏导“因”的元素,才会从根本上解决“果”的不合理性。在因果的统筹下,所有时间空间毫无相关的人或事都有了产生关系的可能性,另一时空的“因”可能是当下时空“果”的依据。从这种角度来理解,《平安夜行抄》里面的众多小故事均是用一种在不同时空背景下通过对寻求“因”,认识“果”的过程来统摄其情节的内在逻辑性,在这个过程中又打破一元时空,某种程度上《平安夜行抄》也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当代奇幻的《报应记》。

“以因果观作为内在逻辑的佛教叙事被中国志怪小说吸收之后,改变了过去史传文学一统天下的局面,小说从历史叙事的藩篱中走了出来,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立的叙事风格。”奇幻文学在叙事中援引佛教思维里的时空概念并加以发展改造,开拓了小说的叙事空间,使奇幻文学架空式的叙述和离奇情节能够在一个更为广阔的叙事情境下展开,从而形成了奇幻小说独特的叙事时

空,叙事时空是奇幻叙事的外部特征,因果报应是时空叙事的内在依据,因果报应思维的吸取和借鉴为这种复杂的时空构造作以合理解释,使奇幻文学看似荒诞的情节下具有了历史文化的内涵,契合历史积淀下来人的心态,也正因为如此,奇幻文学“一方面承续着传统与现代,一方面联结着真实与幻境”而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宏大叙事的一个组成部分”,进而成就了奇幻文学在当下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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