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宝贝散文在线

2016-12-02

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今天我们来看一下安妮宝贝散文在线。

安妮宝贝散文在线:知不知道

他认识她的时候,是去年的冬天。晚上一圈人聚集在钱柜KTV,她坐在靠墙角的红色长沙发里,左右一手各搂着一个男人,跟着别人大声地唱伍佰的《挪威森林》。我不喜欢伍佰,因为他长得不好看。乐曲停止的时候她喧哗地站起来说话,笑得颠颠的。

于是他听到她的声音,甜美清脆的童音,带一点点尖,像某种兽类。穿一件白色印度细麻衬衣,很脏的球鞋,脖子上戴着镶石榴石和珍珠的旧银项链。一大把干燥浓密的黑发在后脑扎着髻,乱糟糟的,非常邋遢。也不化妆,只在嘴唇上涂有湿漉漉的唇油。

沙美说,是七白啦。她今天第一次来。她那时候在和他的一个朋友谈恋爱。

一整个晚上他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末端。也不唱歌,只是默声喝酒。有人说,任浩树是我们这里真正的酷男人,就是能够做到不发声。他说,有点累了。而且我也不会唱歌。然后他就跑进跑出,给人家端可乐拿点心。在过道里他点了一根烟,听着周围的寻欢作乐的浮浪,心里索然。

那年他33岁。在IBM里任职,刚刚开始又往上升。工作压力不是问题。他在北京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有一帮偶尔在一起吃饭和唱卡拉OK的伙伴。生活中的寂寞却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她在半途跑出去打手机,进来的时候要挤过他的位置才能回到原位。突然弯下腰来对他说,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嘴唇长得非常好看。我不相信你会唱不好歌。

一股强烈的酒精气味夹杂着苔藓香水味道混杂着扑到他的脸上。他看到她水光潋滟的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避了一下,她就嘿嘿笑着纵身一扑,跳进沙发里面去。

他不常参加这个圈子的聚会,只是偶尔,但每次她都会过来吃饭,一起玩,只是从不付账,因为没有钱。渐渐知道她多一点。曾经在巴黎住过很长时间,学过电影和油画。在结束了一段短期婚姻之后就回到了北京。带回来的钱刚好付掉一套单身公寓的首期。也曾在一家法国汽车公司工作过,拿着高薪,但很快又辞职。

始终不喜欢工作,只喜欢谈恋爱。

她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及一贯纯真的姿态,和圈子里或圈子外的男人谈恋爱。又的确是非常穷及窘迫,从来没有过稳定的感情及生活,但毫无愧色。

几乎所有稍微英俊一些的男人,她都会喜欢。即使那些男人穷,脾气坏,而且隐瞒着在外地的妻子或女友。每一次恋爱,姿态投入,奋不顾身,惊天动地。并且心无城府地享受快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乐的女人,笑起来满脸都是天真的小纹路。

因为她,使他相信爱也许不是魅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一个喜欢谈恋爱的人,会比一个出色的人,更容易获得机会吧。她就是这样一个危险分子,鲜活激烈,身上有遵循本能的力量。就像他第一次听到她声音的感觉。她像一只兽类。

沙美就常说七白和他是两类完全对立的典型。他是自控及节制的人,有专业领域的职业,闲来喜欢阅读及古典音乐,一个人去游泳。偶尔出来聚会,对身边的人总是温和有礼并保持适当距离。

像任这样出色的男人居然一直没有女人,谁能相信。沙美一次在饭桌边当着众人提起。七白已经有些喝醉了,两颊有胭脂的醉红,依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声地说,我相信。因为他太试图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直自卫,所以他已经没有爱的能力。

那时候她又在失恋的过渡期,穿着一条红色的绉丝裙子,画土耳其绿浓眼圈,总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哭。又到处问别人借钱,朋友们只是忍耐她的放纵,不爱搭理她。只有他,深夜开车送她回家。

她的旧男友就等在公寓门口,一看到她,二话不说就扑上去掌掴她。他就与那个男人打。女人即使再罪孽深重,他也见不得男人动用暴力。出手很重,男人走了,他的额角也被撞破,满脸是血。她清醒过来,让他进去洗脸。他拒绝,站在她的门口,看她被打得肿胀的脸颊。

他说,你所谓的爱的能力,能带给你任何幸福吗?

她说,我心里有感情需要交付给别人,即使受到伤害,也承担得起。而你却没有这种感情,也没有这种承担的能力。

他觉得胸口有细微碎裂的声音。是怜悯还是在嘲讽自己?他不能解释这种感觉。于是转身下了楼梯。

突然好像又比在一起的朋友们稍微靠近了一些。她有时候来找他,他住在公司安排的小公寓里,自己也不会收拾,电脑桌上总是有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和脏的咖啡杯子。她帮他洗衣服,把白衬衣和袜子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跪在地上擦地板。做完之后就躺在沙发上看恐怖DVD,喝红酒,抱着一罐子巧克力糖吃。

他通常去超市里买了螃蟹、虾、鲜带子和贝壳,在厨房里慢慢地熬一锅海鲜粥给她吃。他只会做这个。厨房的小木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在一边写工作报告。两个人在一起话不是太多。他们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并没有敞开心扉。虽然那些过去也许是极其重要的,并影响着持续的生活,但又有什么理由去深究呢。

她29岁生日那天,他陪她出去看天安门。一起站在地铁站里,夜晚9点半,隧道里亮着寂静的橙色灯光。突然她说,我们好像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吧。真的很不喜欢北京。

地铁车厢里空空荡荡,只有刺眼的白色灯光。并排坐在一起。他身上的粗棉外套的纹理触碰到她手臂上的皮肤。她用一个小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袖子。无限黯然。就这样,他听到她对他说,我想要个孩子。

他怔了一下,说,什么?她看着他,清晰地说,我想请你给我一个孩子。

他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做事情之前请先想想清楚。

她说,我想清楚了。我的爱那么多,当然也有过失望。只是想有一份真实的能够信仰它的感情。我会重新去找份工作,养活我和他。我可以写协议签字给你,说明你没有一点责任。

他突然愤怒了,大声地说,你一直想要什么就做什么。你所有的生活,都只想着你自己。

那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地铁,站在空旷的地铁通道里。她背着光,一张脸沉浸在深不可测的陰影里面。他看不清楚她眼中是否有泪光,只记得她挺直了背脊,以异常清晰的声音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个人活在黑暗里面。

通道里突然一阵大风呼啸而过。

她失踪了一段时间。在朋友的圈子里消失。音讯全无。偶尔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沙美就说,七白应该离开北京了吧。她跟谁都没联络过。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书读得好,一旦工作就做得比谁都出色,人也聪明。就是时不时地会像烂泥一样地沉堕。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来吃饭。

沙美顿了一下,还是对他说,任,我知道你一直帮她,对她很好。但有时候别人的帮,对她根本没有用。

他看着沙美。她15岁的时候,母亲被入狱判了无期。她是在她母亲病死之后,认识了比她大20岁的法国人,跟他去了巴黎。

是犯了什么罪?

她母亲杀死了她的继父。

他停在了那里。沙美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背,每个人的生活最终都还是自己选择,自己面对。不要担心她,她所做的就是她所需要的。

他收到她发给他的电子邮件。是在四川乡城,一个高原小镇的网吧里给他写的信。她说,任,四川和云南现在还是非常寒冷,一路荒芜无人。日日夜夜,搭乘的长途客车爬行在海拔4700多米的高山悬崖边缘,有好几次觉得似乎马上就会在冰雪覆盖的崎岖道路上直摔下去。常常凌晨四五点起来赶早班车,深夜的时候抵达又一个荒僻的地点。不记得经过多少个只能一期一会的村落和小镇。我只知道,我非常寂寞。

他没有回信给她。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有个女人了。很疲倦。是清晰的感觉。写信给素行,让她来北京。素行是少年同学,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广州做IT,是洁净收敛的女子。认识他20年,等了他10年。是相信耐心最终会有回报吧。而他终于是在这个冬天松了口。

现在想来,又有什么是必须要坚持的呢。他不知道。或者这33年的坚持,原本也就是借口,只是因为自己对爱的胆小懦弱。虽然在别人的眼中,这样优秀的男人不结婚,肯定是因为对爱太过理想主义。只有他自己明白,一切都并非如此。

只是他突然感觉非常疲倦。

素行一到北京就完全介入他的生活。给房间换了窗帘桌布,铺了木地板。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有热汤热饭,餐桌上用瓶子插着大束深蓝雏菊。身边有了柔软温暖触手可及的肉体。爱到最后是不是彼此适用就够了呢?

他只是从不带她见他的朋友和同事,不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同居关系。好像这是最后一种坚持。好像自己还没有彻底放弃干净对感情的期许。他对她也没有任何诺言。但她知道,他叫她来,就不会轻易叫她回去。素行与七白。后者的坚忍,肆意和锐利,不是他所想选择的伤害。他非常清楚。任浩树就是这样想好了才会去做的男人。

两三个月的午后,她又突然打电话给他,说她在他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咖啡店里。

他下楼,看到外面在下雨,她瑟缩地站在咖啡店门口的墙角处,穿灰绿羊毛开襟衫,里面是蔷薇红的宽身绸裙,光脚穿着一双脏的绣花拖鞋。一大把干燥浓密的黑发在后脑扎着髻,还是乱糟糟的。只是脸上一点妆都没有了。他说,天那么冷你为什么不进去先坐着。她讪讪地笑,我身上连买一杯便宜咖啡的钱也没有。

他带她进去。她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他买了大杯的热咖啡,水果沙拉,还有鸡丝凉面,她兴致勃勃地全部吃完。然后执意地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烟,偷偷地抽起来。

他看着她,看到她脸颊和鼻梁上的胭脂红斑,皮肤黝黑而粗糙。她说,被高原的陽光晒的。晒得脸都肿了,晚上睡觉就像发烧一样滚烫。我在那里住了近半年。

他不说话,依然看着她。她有些索然,用手搓着裙子,终于抬起脸来说,任,我怀孕了。

我现在非常需要钱,想让你帮我把那套公寓租出去。

他说,好。我帮你找一家可靠的中介公司。如果你现在有急用,我可以先给你一些钱。

她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会想办法找到工作,而且孩子也会等大半年之后才出生。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的父亲呢?

她说,管他干吗。他是我的孩子。

伸出手来摸他的脖子,微笑着,放心了,不是你的孩子。任,听说你现在有女人了,是不是真的。他说,是。是真的。那很好啊,以后我的孩子出生,如果实在养不活,可以送给你们。哈哈哈。真好。她突然又非常高兴,大声地笑,满脸天真的小纹路。

他与她走到地铁站。站在入口处,看着她沿着高高的阶梯走下去。风呼啸而来,把她的裙子吹得膨胀起来。她用手压着,一蹦一跳地下楼,毫无臃肿之态。回过头来,抬着被雨水淋湿的透亮面庞,对他微笑说再见。他相信她会说到做到。某天想好,她就会把孩子抱到他的门口,对他说,任,送给你。

她始终都是快活着的,并且对这个世界毫无要求。如果有过惟一的一个要求。是对他。而他是一个残疾的人,只是这样光耀明亮并且体面地生活着。只有她,穿越他的姿态,在他33年的生命里面,直接逼近,并让他看到了自己。

她有丰盛寂静因此无限落寞的爱,而他因为清醒自知,一直活在没有温度的理性里面。他们彼此的寂寞并不因为共同而能获得沟通。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个人活在黑暗里面。他听到她异常清晰的声音。

他看着她消失在幽暗的地下通道拐角处。

安妮宝贝散文在线:玻璃之城

这个片名很美。《玻璃之城》。张婉婷的作品。

通俗意义上的文艺片。只是拍得精致而温情,像深夜读给自己听的一段轻轻的诗歌。片头一出来就是一段流畅清泠的钢琴。带着悲剧的陰影。还有黑暗夜空中的烟火。这是两个清新的细节。所以耐心地看了下去。

有些情节感觉很熟悉,好像心底隐藏的一些往事,因为相似因为翻涌而被轻易地打动了。港生深爱着韵文,年少情怀,纯真的,又带着一点点轻率。似乎是轻易地别离。再次邂逅时已是中年,彼此都有了家庭。难以割舍的罪恶和快乐。直到彼此在一场车祸中相拥而死。他们给自己的孩子都取了康桥的中文名字。这是他们年轻的时候,想去的地方。韵文和港生同居的时候,两个人的容颜都已沧桑。韵文痛苦地问港生,我们该怎么办?港生说,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这个世间有许多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

再次听到《Try to Remember》。经典的老歌。

是自己曾经抄在笔记本上的。那时还在校园里。电影里放这首歌的时候,是韵文去监狱看望港生。她带了唱片和阿司匹林给他。港生送给她的鲜艳玫瑰,养在清水中。每天一片阿司匹林。在他离开她的时候。

港生离开香港去巴黎的时候,给韵文一只石膏做的手。他说,我手上的爱情线、生命线和事业线都是你的名字拼成的。韵文应该无憾。一生拥有一句这样美丽的情话。是被一个男人这样的深爱过。

听着那首歌的时候,感觉到时光的衰老。

只是我们还拥有记忆。这样就已足够。

港生在巴黎过着艰难的生活。韵文想去看他。努力地挣钱。存够钱才可以打3分钟的电话给港生。她在那端无奈地说,港生,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是浪费钱啊。凄楚的声音。无奈的生活。

这是他们无法控制的爱情。

下着漫天飞雪的巴黎的街头电话亭里,终于空荡荡的。只留下雪花的声音。

别离总是黯然。

舒淇是美丽的。最喜欢她浓密舒展的长发。像一把海藻。在这部电影里,她的哀婉的柔情比一贯的飞扬调皮得多。也许是剧情的需要。

港生再次因为要陪自己的妻子而对韵文失约的时候,韵文决定离开他。她说为什么我们常常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呢。她对自己的罪恶感手足无措。

港生曾对她说过,怕什么,我肯定是会娶你的。在舞会之后的校园里,他想要她。可是最终他并没有娶她。

他只是爱她。无力自拔地爱她。韵文去了伦敦。他去找她。绝望中试图用望远镜找到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可是镜头中闪烁而过的都是往事的片段。

韵文年少的容颜,在夜色中像一朵鲜艳的玫瑰。韵文在风雨中扑向他的怀抱,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势。最终扑向死亡。

可是死亡是完美的结局。他终于永远属于她。

电影里有那么多的音乐。钢琴。柔情的旋律如水滴般清澈,还有满目灿烂绚丽的烟火。在黑暗寂寞的夜空中。

爱情是一场偶遇的烟火。有些人能够看到。有些人一辈子平淡。在钢筋水泥的都市里。在玻璃之城。没有人有太多机会看到烟火。

漫画作者欧陽应霁,有一组关于烟火的漫画。他说,这个城市的人突然看到一场耀眼的烟火。可是并没有什么节日。所以他们相信这只是一场幻觉。欧陽也是香港人。

电影的结尾。

空寂的走廊上,少年的港生拉着韵文的手去参加学校的舞会。韵文清脆的笑声在黑暗中遥远。

时光的路途上,只留下爱情的足音。

然后一切消失。

安妮宝贝散文在线:冷眼看烟花

已经有很多人不喜欢谈论爱情了。

有时候我会去采访一些特立独行的人。他们不喜欢工作,在孤独中写作,一直行走在路上,或者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们当中有很多是70年代中期出生的孩子。

每一次,我都会问这个问题,能谈谈你对爱情的看法吗?我不想涉及到隐私,仅仅只是想听到一种观念,但是结果却让我失望。

一个沉溺于哲学、写作和贫困中的男人,想了很久,然后对我说,他没什么看法,他觉得爱情是个伪概念。

还有一个男人,他开过艺术画展,口才很好,但问到这个问题,他的眼睛就开始犹犹豫豫。话题被明显地敷衍了。

我想,可能是有些暧昧不清的东西,变得难以被表达或者无需表达。只是不知道是问题本身还是人。

如果这个问题是别人问我呢。我想我会回答他,我不相信爱情,但我会接受它。因为它是一种安慰。

在去常熟开会的时候,我记得和同事加班到深夜,修改我们的报告版面。到报告的末尾,我们选了一幅蓝色的图片,大海,城市的石头森林,然后有白色的三个大字:我爱你。旁边是一行英文,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离。

很喜欢那幅画。这样的深情和勇敢的表白。而我们把它用到了一个工作报告上面。的确是一群有创意的人。笑。或许是觉得能使用它的机会太少。几乎没有。

有谁值得我们去许下这样的诺言呢。还是用在工作报告上较合适。真爱流转。这是美好的愿望。只是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相信爱情。

在混乱的酒吧,有如水的欲望,闪烁的眼神。女孩花朵般的身体,男人发热的手指。瞬间的游戏。飘忽的情缘。一切都很安全。只是没有诺言。

没有诺言的爱情,会让人浑身发冷。

就像一个人捧了很多木柴在身边,但他的心里没有火焰,无法点燃。他依然是寒冷。

那簇小火焰,就是我们的真爱。

爱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可以是一辈子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在不同的时候爱上不同的人。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无法生活。遗忘让我们坚强。

现代冷酷而灵活的爱情观念,的确已经和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海枯石烂的爱情不同。

当一个人谁都不爱的时候,他就可以爱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这种绝望的感觉,让人陷入最后的深渊。一片黑暗。

一直记得小时候看到的有一对老人。他们每天黄昏的时候都会在街上散步,两个人牵着手,安静地说着话,沿着住宅区兜上很长的一圈。

他们可以在一起看夕陽,可以一直陪伴着到死,可以看到孩子延续彼此的生命而成长。这是幸福的。但是后来看到太多别人的爱情,被金钱、利益、欺骗、利用、背叛……损害得面目全非。每个人都想保护自己。这是对的。

当心变得坚硬的时候,温柔的手就难以触摸上去。一些纯粹的观念,被无情而疼痛地摧毁了。

有一段时间,我不断地接到喜宴请帖。每一次参加的婚礼都让我感觉喧嚣却空洞。我想,大家是都已经累了吧,所以想停靠下来。

如果在路途中刚好看到一个隐约的码头,而且又很安全。

或者是漂流了太长的时间,双手空空,又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虽然旧码头已经苍老。但毕竟仍然在那里。

我也参加了薇的婚礼。薇是我12岁开始就在一起的少年朋友,那时候我们常常在彼此的小房间留宿,两个小女孩挤在黑暗中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非常的模糊,却又清晰。就像有时候我在拥挤的公车上,闻到的12岁女孩的那种气息,温暖而清香,从头发从肌肤从清澈的眼神中散发出来,彻底得让人有微微的晕眩。

过了10多年以后,这样的气息已经涣散至尽。就像我们曾经热烈而盲目地讨论过的爱情,变成记忆中流泻到床边的淡淡月光,其实永远都无法触摸。

我们幻想着那个还未出现的,自以为肯定会属于他的男人,不厌其烦地猜测他的外表和灵魂。一个英俊的明亮的男人。想着他会等到我们真正地长大。

少年的爱情,是走过樱花树时,突然在风中兜头飘洒下来的雨水和花瓣。眼泪和甜蜜,诺言和疼痛,心动和失望,纠缠交织。像柔软的手指,抚搓着洁白的理想,无声无息地,在上面留下许多印痕。

起初,那些痕迹也是洁白的,但在时光的深处,再俯首观望,发现它们的颜色变成了颓败的黯黄。

终于是有了答案。这样的答案是在疑虑和犹豫中,被缓慢而不容迟疑地放在了手里。

薇碰到了一个男孩,坚持不懈地喜欢她。从12岁开始持续了10多年的感情。我目睹着她从失望一直走到依赖,其中有无尽磨难。她曾想离开他,他也曾想离开她。但最后,终于是嫁了。

婚礼上的薇穿着鲜红的丝缎旗袍,化着艳丽的浓妆。我看得到她的疲惫。我想,我们真的是老了。不再是那两个穿着棉布睡衣,挤在小床上笑闹不停的女孩。那时候我们的心是白纸,柔软地铺展着,等待着饱蘸墨汁的笔触。然后一切覆盖下来。曾经想象过的一切在发生的同时开始永远地失去。

薇说,她想尽快地生个孩子。我突然发现,一个女人的苍老是从她失去了期待以后发生的。

我微笑着拥抱她,那一刻,我感觉到悲凉。想起我们年少时,因为失眠而深夜起床,坐在地上看着房间里的月光。我们的手在月光里游动,什么也抓不住。

幻想中的那个男人,原来真的是不存在的。

70年代出生的孩子,他们不像60年代的孩子,心里有太多浓重的命运陰影。也不像80年代的孩子,被太多的生活方向混搅得焦灼而不安。他们是一块夹心饼干里面,最中间的那一层。味道混浊而沉重。

有很多人经历过早恋。也许都曾经很早地失身。他们用激情而直接的方式,摸索爱情的路途,但是走得太快,所以难免有时候会心里迷惘。等到真正地成人以后,心里有了破碎的痕迹。很多爱情,就以某种匆促的姿态完成了结局。平淡的现实的结局,把所有曾经挣扎过的叛逆和激情,全部地淹没了。

也有一些人,就像我采访过的那些孩子,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爱情或许可以是孤独的酒精,自由的情欲,一场不动声色的游戏,一个拖在身后的黑暗影子。婚姻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并非结局。爱情同样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而非理想。所以,对他们而言,爱情是可以被替代的,或许也是宁愿被替代的。

就像一个做地下文化和音乐网站的男人对我所说的,他想和爱情保持永远的距离。一个不会失望和被破坏的距离。

这样深情和无望的坚持,戴着一张冷漠和不置可否的面具。

充满了矛盾。

父母辈的爱情模式通常是让我们失望的。那种被历史和政治因素所控制的感情,造就的是很多被捆绑在一起的婚姻,充满沉重的负罪感和顺服的无奈。新新人类的爱情还在如花朵般地盛开在城市和边缘,四处弥漫辛辣的气息。他们文身,染发,吸烟,泡吧,在大街旁的车站旁若无人地接吻,用电子邮件和MIRC倾诉衷情。但是那些70年代出生的孩子,他们已经不想谈爱情。

我还是常常想,爱情原来很像我们去观望的一场烟花。它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的灼热和即将幻灭前的绚烂。我们看着它,想着自己的心里原来有着这么多的激情。

然后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了。我们也就回家了。

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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