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遥远的小山村……

2017-03-14

午夜梦回,背景都会是那片美丽的五花草甸,和穿过草甸向东流去的弯弯的小河。一直以为已经远离了故乡,原来,故乡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已经浸入血液,从来不曾有片刻稍离。

泉水叮咚

记忆里,家乡的水总是那么清澈,无论是村前的小河,还是山间的泉水。

其实,家乡是缺水的,我的小山村在内蒙高原的边缘,打一口井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终须挖到几十米,有时也不见得会打出一滴水来,所以,每个村里,至多一口井,打的井太多了,怕是会把人力全搭到打井上了,所以,有一口能喝水的井就足够了。

小村里只有四十多户人家,倘若年景不是大旱,那口井养活一村人,是绰绰有余的。但难就难在是靠天吃饭,遇上干旱年景,井里的水就会变得珍贵无比,即使是打上浑浊的水来,对村里人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好在山间有泉水。山间的泉,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顺着山坡的经纬,沿着山石的缝隙,接着一棵古老的桦树或者一株草根的生长方向和生命长度行走。这一走,就走出了村里人的盼望。

山间的泉,多是几步就有一个的。躲在石缝和树木间,看不见它们的模样,但只要你安静了心神在山间行走,就会听见叮咚叮咚的响声,仿佛是谁的指尖落在山石和草木间,弹奏出一曲天籁来。

泉水跟河水总是在比赛谁更清凉。但终究河水悻悻流去。因为泉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它的源头有多深,只看见一股股的泉水从石缝间跃然而出,捧一口,流过喉咙的,都是清甜。

外婆说,不能生着喝泉水,因为泉水是石头的神,生着喝是对神的不敬,那样就会被神怪罪,给自己招惹一身的毛病。也曾经不以为然,捧着泉咕咚咕咚得喝下去,只半个时辰,就被肚子疼折磨得缩成一团,自此再不敢喝生泉水,虽然,那刚从底下冒出的泉,那样甘甜。

离开故乡20年,去年回去,又不自禁地来到山里,寻找梦里的山泉。躬身于那眼依旧的泉水旁,我捧一捧水,然后轻轻举到嘴边,细听泉水流过喉咙的声音。此刻,我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颇像一种礼仪--

演绎一种祭奠,或者一种祈求。

山村声响

山里的天籁、地籁、人籁,组合在一起,氤氲出一首曲子,寂静。

风吹过来,满山的原始树林在低吟,小草在清唱,鸟儿在树木和花草之间穿梭跳跃,像一个指挥家,更是一个领唱者。山顶上的石洞,漏风,风穿过的时候,沧桑得如一个百岁老人在轻咳。

山脚下就是人家,一声声犬吠顺着树从山脚下爬上来,到了山顶,咿咿呀呀的。谁家的鸡时不时得来几声啼鸣,混在那些低吟浅唱里,多了一份温暖。

炊烟慢慢升起来,从山脚开始蔓延,总是到不了山腰处就消散了。偶尔雾天,缕缕炊烟会和了雾气,扯起一张大幕,把山和小村都罩在大幕里,只露出朦胧的影子。

炊烟散尽的时候,村子里响起主妇们召唤大人孩子吃饭的声音,柔柔的,和着凌厉的山风,唱成一首婉约的曲子,那曲里,尽是天伦。

披了一树粉红的桃树下,老妪在纳鞋底。线绳在鞋底上来回穿梭,声音经典得像一首古典的琴曲。在她头上,有两三只家雀在枝桠间来回跳跃,踩出一树的窸窸窣窣声来。地下跑着几只黄嘴的鸡雏,不耐烦地喊着妈妈,母鸡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小鸡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矮矮的土房里,锅里的菜早已炒出香味,飘散在小村上空。女主人唠叨的声音,小孩子敷衍的答语,从敞开的门里跑出来,跟粥的香味氤氲在一起,仿佛陈年的老酒。

院子里的西番莲开得正盛,几株罂粟躲在小院的角落,恣肆着火一样的美丽。风一起,粉色的芍药有几个花瓣飘落在风里,安安静静地……

五花草甸

五月快走完的时候,山村的春天,才姗姗来迟。

粉色的山杏花从山腰开始,一直洒落到山脚人家的院落,跟院子里的杏树连起来,连成一片粉色的霞。

穿过山杏坡往山坳走,就是五花草甸。

花儿在风里摇曳,摇曳出满山的妖媚来。绿色只是点缀,红黄粉紫白,各色各类的花儿,在风里倾诉着自己的想念。

隔了一个冬天,花儿们已经憋坏了。她们疯了一般绽放,绽放出满眼的彩色,用一朵一朵小小的花,在草野里,编织出一片花的海洋。

都是些野生的花,没有名字。于是我们便按自己的心思给它们取名。紫色的“铃铛花”,一串串铃铛般的花朵,在微风里摇来晃去,摇曳出一身的媚来;黄色的“鸡蛋黄花”,长在离河水最近的地方,花瓣上总是沾满了水珠,仿佛清晨刚刚睁开眼;红色的山丹花,总是成片成片的开放,开出火一般的颜色,招惹了许多蜜蜂和蝴蝶;粉色的打碗花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因为大人们都说,摘了这样的花就会把碗摔了,害怕挨打的孩子们总是远远看着她们成片的蔓延在浅黄的雏菊丛里,而雏菊在这片打碗花中长得分外恣肆。

最招人的还是金莲花吧。如莲花的形状,像太阳的颜色,站在草野和花丛中,依然娇媚着她的娇媚。风吹过时,她轻轻得晃动,像是那些花儿的首领。然后花儿们便一起在风中舞着,舞出一****彩色的海浪。

会有成群的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蓝色的蝶是最狡猾的,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始终无法捕获一只回来。黑色的蝶偶尔会不小心落进我们的网里,却总是会想了办法逃出去。所以,我们能捉住的,也无非是红色、黄色、白色的蝶,捉住了,小心翼翼地捧握着。然后用细细的红线拴住她们的肚子,一手扯了线兴高采烈地回家去。

大多数时候,五花草甸的花和蝶几乎分辨不清。蝶静静停在绿草上,远远看去,像一朵盛放的花;花儿在风里摇曳成蝶的样子,有时会花了我们的眼,用网子去网,网到才发现,捉到的是一朵花。停在远处的蝶也便笑着飞走,飞走的时候,仿佛故意给我们一个白眼。

草甸里,会有羊儿散落,如一朵朵会动的白色棉花。躺在草深的地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里,白云丝丝缕缕,转过头,会动的棉花远远近近。太阳暖暖的,让人忍不住睡去。

经常疑惑,为什么20年过去,无论梦里是什么,背景都执拗地停留在我遥远的小山村。也跟高人请教过,她们却只是玩笑地因为你的头发太长了,头发长的人,无论走到何处,都会想家。轻轻一笑,选择相信。

其实自己知道,因为骨子里流着的血,源头始终是故乡的山泉和小河,所以,无论身在哪里,故乡都会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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