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散文赏析
苏轼雅人深致,富于文人气质,其诗文,豪迈奔放,犹如天马行空。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苏轼散文赏析,供大家欣赏。
苏轼散文赏析:《记承天寺夜游》赏析
宋神宗元丰二年(公元一○七九年),著名文学家苏轼因对新法持有不同意见,而被网罗罪名,投入监狱。在狱中四个多月,后来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黄州就是现在的湖北省黄冈县;团练副使是挂名的地方军事副理官。)官衔上还加了“本州安置”字样,不得签署公事,不得擅离安置所,实际上跟流放差不多。
《记承天寺夜游》是苏轼在被贬于黄州的困苦境遇中写的。这篇仅有八十多字的短文,写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作者无法睡眠,到承天寺去找好友张怀民,两个人一同在月光如水的庭院中漫步。作者以诗一样的笔触描绘了月色之美,创造了一个清冷皎洁的意境,同时也流露出遭贬生涯中自我排遣的特殊心情。它好像是一首清冷的月光曲,每一个音符都闪耀着银色的寒光,都倾诉着作者皎洁而悲凉的情怀。
下面分小段进行分析: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宋神宗元丰六年(公元一○八三年),是作者被贬谪到黄州的第四军。夏历十月十二日,正当秋末冬初,夜里已很有点寒意了。“解衣欲睡”,是说寒夜寂寥,百无聊赖,还不如解衣就寝,在睡梦中忘却人世的一切忧愁和烦恼吧!“欲睡”是想睡而还没有睡着。这当儿,“月色入户”,月光悄悄地进门来了。“入户”二字,把月光拟人化,写得自然而生动。月光似乎懂得这位迁客的寂寞无聊,主动地来与他作伴,有意地慰藉我们这位失意的诗人。“欣然起行”,是诗人的反应。写出他睡意顿消,披衣而起,见月光如见久违的知心朋友,欣然相迎。一个被朝廷贬谪的“罪人”,我们可以想见他这时交游断绝、门庭冷落的境况;只有月光毫无势利之情,在寂寥的寒夜里,依然来拜访他。诗人的兴奋和喜悦都已高度地概括在“欣然起行”这四个字中了。这一句与“解衣欲睡”相对照,显得一伏一起;一沉闷,一活跃;完全是两样心情,两种节奏。
苏轼对月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常常以拟人化的手法,把月光写得很富有人情味。例如著名的《水调歌头》写月光“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犹如临歧执手的爱侣,欲去叮咛,频频回首,显得何等缱绻情深;又如《洞仙歌》:“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这偷看人间私情密约的月光,仿佛含着几分神秘而羞涩的微笑,使人感到如此调皮而可爱。至于《卜算子》中“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所描绘的那挂在梧桐上的一钩秋月,夜空中的缥缈孤鸿,已经与独往独来的“幽人”即诗人自己融为一体了。我们不妨说,孤鸿就是诗人的身影,而月光就是诗人的灵魂。这首诗与本文作于同一时期,也写月夜的心境和感受,不过情怀显得更为凄苦和苍凉了。
让我们继续读下去: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诗人见月色而“欣然起行”,充分显示出内心的喜悦,进而想到要与人分享喜悦,应该有人共同赏月,才不致辜负如此良夜。“念无与为乐者”这个“念”字,由“欣然起行”的“行”字转化而来,写出心理活动的发展过程。可是诗人在当时的境遇中,却“无与为乐者”,没有可以赏月同乐的人。作者的心情由欣喜而转入沉思,发出了低沉的喟叹,文情也因此显得跌宕多姿。这句话还可以分两层意思来申说:其一,写出作者在贬居中的寂寞寡欢,即使是多年的老朋友,也不敢与他来往。天上的月亮并无势利之心,而人间却多势利之徒。这是作者的悲愤;这悲愤笼罩着贬谪生活的浓重阴影。一同赏月的应该是同心之人,世上那些庸俗势利之徒,是不配而自己也不屑与之同赏的。那末可以与之赏月的又有谁呢?这是第二层意思。作者在寂寞中求伴侣,见明月而思同心;这就很自然地过渡到下一句:“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遂至”二字下得十分轻淡,好像不假思索,却包含着能一同赏月者只有这个人,非这个人不可的意思。由此可见张怀民在作者心目中的位置了。从文章的情势来说,上一句是“止”,这一句是“行”;苏轼自己形容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答谢民师书》)。像这种地方,看起来毫不经意,却显得“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有很高的艺术技巧。“寻张怀民”的“寻”字,也很值得玩味。它包含着作者的一种揣想:面对如此好天良夜,张怀民一定不会蒙头大睡吧?他大概也在赏月。只是不知他是在庭中玩月呢,还是出门步月。故此需要寻他一寻。这是“寻”的第一层意思。其次,“寻”与“访”不同,“寻”有一种急欲找到失物似的迫切感,这就熨贴地写出了作者渴望与知心好友共同赏月的急切心理。
那末作者要“寻”的这位张怀民,又是一个何等样的人呢?
张怀民,名梦得,又叫偓佺,清河(今河北省清河县)人。他于元丰六年贬谪到黄州,初到时寓居在承天寺(承天寺故址在今湖北省黄冈县南)他曾筑亭于住所之旁,在那里可以纵览江山的胜概,苏轼名之为“快哉亭”,并写了一首《水调歌头》词赠他,词中有“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名句。苏轼的弟弟苏辙也为他写了一篇《黄州快哉亭记》,文章中说张怀民虽然屈居主簿之类的小官,但心地坦然,不把迁谪放在心上。公务之暇,以山水怡情悦性,处逆境而无悲感之容,是一位有过人的自制力的性格倔强的人。这就无怪乎苏轼要引他为同调和知己了。
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亦未寝”的“亦”字,写出这一对朋友情怀相似;对方的“未寝”也正是作者意料中的事。他不必具体去写张怀民如何如何,只这一句,就足以表达出两人的同心之情了。“相与步于中庭”,可以跟“无与为乐者”一句对照起来读,前后显得有照应,有变化,文情的跌宕表现了作者心情的舒展,宛如在清冷的琴弦上拨出几个欢快的音符。“步于中庭”,即漫步在庭院中;这种月光下的漫步,是多么富于诗意!它不同于宁静的凭栏眺月,也不同于狂放的饮酒赏月;而是静中有动,把恬静的心境和诗意的感受化为从容的步履。他们尽可以不发一言,但那和谐的岁月节奏,已足以表达出相互默契的心声了。
苏轼寄居在黄州东坡时,喜欢在月光下扶杖漫步,他曾把这种漫步点化成一首情趣盎然的小诗:“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luò洛)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东坡》)诗人在漫步中领略月光的美好,在漫步中思索人生的哲理。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鄙弃人世的喧扰,爱在清寂中追求心灵的宁静和纯洁的境界。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zǎo 早)荇(xìng 姓)交横,盖竹柏影也。
这是写月光的高度传神之笔。短短三句话,没有写一个月字,却无处不是皎洁的月光。作者用“积水空明”四个字,来比喻庭院中月光的清澈透明;用“藻、荇交横”四个字,来比喻月下美丽的竹柏倒影,可谓钩魂摄魄,精炼得无以复加。以水喻月,本来并不显得新颖,新奇的是作者不用普通的明喻,而以隐喻先声夺人,造成一种庭院积水的错觉,进而写清澄的水中交错着藻荇的清影,触类生发,把隐喻又推进一层,使人感到扑朔迷离,水月莫辩。正当读者恍惚迷惘地加以体味时,作者却轻轻地点出:“盖竹柏景也”。于是恍然大悟。只消一个“影”字,不明写月光而月光的美好意境已宛然具现。另一方面来自真切的生活体验,另一方面又出于高明的烘染技巧。“积水空明”,给人以一池春水的静谧之感;“藻、荇交横”,则具有水草摇曳的动态之美;整个意境静中有动,动而愈见其静。“积水空明”是就月光本身作形容,“藻、荇交横”则以竹柏倒影来烘托。两句之间,有正写侧写之分,收点染并用之妙,从而创造出一个冰清玉洁的透明境界。
这个透明的境界,映照出作者光明磊落、胸无尘俗的襟怀。月下的竹柏倒影,可能也有某种寓意:竹柏是耐寒之物,“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古人称松、竹、梅为“岁寒三友”,以喻坚贞的操守。月光投影于竹柏,不正是纯洁而坚贞的象征吗?这一写景之笔,看来不仅是记实,而且是一种含蓄的抒情。我们从“积水空明”的意境总体中,联系作者与友人庭中步月的活动,还可以形象地推衍出一个作者没有说出来的隐喻:这一对步月的幽人,难道不就是悠游于“积水空明”中的鱼儿吗?《庄子·秋水》说:“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倏鱼,即白条鱼。)庄子濠上观鱼的故事,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作者当时那种自由自在的心情。只有在这时,他才摆脱了沉重的迁谪之感,忘怀人间的得失,而进入一个表里澄澈的透明世界。这几句是写月光,也是写作者的心境。它是一首美妙的月光曲,也不妨说是一个透明的梦。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作者连发二问,却用不着置答。月色常有,竹柏亦常有,但像我们这样赏月的“闲人”却不可多得啊!寥寥数语,感慨深长。它包孕着作者宦海浮沉的悲凉之感和由此领悟到的人生哲理,在痛苦中又得到某种慰藉的余甘。试想,一个被抛出喧嚣的功名利禄之场的“闲人”却能有“闲情”来欣赏大自然的美妙景色,这是有幸呢,还是不幸呢?看来作者是以“闲人”自居,也以“闲人”自傲的。当时他虽有微官在身,却有名无实,“闲人”二字,也许不无牢骚吧?但他自宽自慰,在作于同一时期的《临皋闲题》一文中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这样的“闲人”,从官场仕途的失意者,变为大自然的骄子,他投身于自然的怀抱,在大自然的抚慰中治愈政治斗争的创伤,从大自然的神奇秀美中获得精神的复苏和心境的安宁。他发现自然美,吟咏自然美,同时也在发现自己,吟咏自己。美学中所谓“物我同一”的境界,在苏轼这类作品中得到了完美的表现。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作者最后这一句慨叹,诚然有自豪和自慰的意味,但较多的还是惆怅和悲凉。世间如此孤寂者又有几人呢?被罪之人,谪居的境遇,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虽然作者情怀豁达,尽力在排遣内心的苦闷,但消极的情绪还是无可奈何地流露出来。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以及佛、老思想的影响,使他只能奏出这样清冷而悲凉的“月光曲”,这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苏轼这类抒情小品,在浓郁的诗情画意中渗透着发人深思的人生哲理,他写来朴素自然,情理交融,行文之际,“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文说》)。明代王圣俞在选揖《苏长公小品》时说:“文至东坡真是不须作文,只随事记录便是文。”这是一种“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艺术境界。它兼有魏晋文风的通脱和六朝小品的隽永,而又自出面目,代表了宋代小品文的最高成就。明代“公安派”的袁氏兄弟对苏轼十分倾倒,袁宏道说苏轼的文章最可爱的是小品文,如果没有小品文,而只有大文章,那末就不成其为苏轼了(见《<苏长公合作>引》)。袁宗道因为景仰白居易和苏轼,而把自己的书斋取名为“白苏”,把自己的集子题为《白苏斋类稿》。他们在反对前后七子的复古主义时,向苏轼学习抒情小品的写作,“独抒性灵,不拘格套”,创造出一种清新活泼的文风。从明代“公安派”的山水小记,到张岱的《陶庵梦忆》,及至清代袁枚、郑板桥的散文,都可以看到苏轼抒情小品的深远影响。
苏轼散文赏析:《前赤壁赋》赏析
苏轼在《前赤壁赋》中,面对赤壁的山水风月、主客的扁舟渔唱等可入诗境的各种物象,着重描写了水、月两种优美的意象。水是七月长江之水,月乃八月中秋之月。其时之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其时之月“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水状茫茫无际而雍容舒展,月色浓华可人而与水相照。水若无际,月若无际。不辨何处是水,何处是月,只觉得置身于一片无挂无碍的“空明”之中。万千毛孔,俱为舒展;百端俗虑,一齐抛撇。于是才引发了“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极度自由之感。
这是散文自《庄子》以后久违了的精神逍遥游的再现。冯“虚”即游于“空明”也,它将水月的色性融为一体,比谢庄的《月赋》、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更能得水月相交之神髓。因为谢庄借月写相思之情,月在天外;张若虚见水月兴人生之感,月在心外。而苏轼则将水月之美用心去感觉去揉合了——这才能找到“空明”一词来形容水月相融之境,和它给予人心的无比熨贴和自由感。而“浩浩乎”、“飘飘乎”直陈襟怀恣畅之感,已是顺乎水月之美的导引,自然产生的了。“冯虚御风”、“羽化而登仙”皆是借用道家典籍所记真人、成仙之事表明内心极度自由、不虑世情之境。它们意味着,如此不见水月、只觉空明之境不仅是作者摆脱俗情的诱因,也是其精神臻于空明后外在的象喻。由此空明见彼空明。空明的境界是一种万虑都歇的无欲无机之境,而水月则是一种能滤洗人的烦忧、使人进入自由思考的有意味的物象。平日兴趣落于人伦的孔子之见流水而感慨时间与存在,性格潇洒无羁的李白之因明月而人静起乡情,最能表明水月的这种精神导向性。佛教禅宗认为它是一种思想的象喻。“一月能映千江水,千江水月一月摄。”释子借一月与千江之月的关系喻言自性(佛性)与他性(一切性)、有和无、变和常的辨证关系,在世界的差别之中更注重无差别的觉悟。因此,水月之象也是佛徒参禅证道的入门处。
宋代禅思想深入人心,理学济以禅思,诗学济以禅喻,士大夫们大都将禅思作为思想的增容剂,苏轼也不例外。在此空明静观之夜,苏子见水月而起幽情,在静观中超越得失人我的思想局限,由道入禅,合道与禅,仰观宇宙、俯察自身,反思自身与宇宙的本性,进入哲学本体思考之境。他和释子一样,也借水月为喻,在仿佛永不消逝——“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水月中,感觉到永恒同样潜伏在自己的体内:“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样,即使明知一切都在微小的时段中发生变化,“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也因为自己具有与天地宇宙一致的“变中寓有不变”的本性而欣喜,为自身融入自然、获得自然性而满足。思想在自由之境穿行而获得的这种禅思如佛光自照,令他在一瞬间释滤了长期以来囤积的压抑和苦闷,精神与肉体一起放松在这空明的禅境中。沐浴着无尽的清风明月,主与客一起摆脱了,自由了,安然酣眠在水月奇境之中,仿佛连梦也不来骚扰一下。
其实,《赤壁赋》中的这一番主客对话,就是苏轼内心的独白与对话,是过去之苏轼与如今之苏轼的对话,是旧我与新我的对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代表着苏轼对生命的反省与超越。清代古文家方苞评论这篇文章说:“所见无绝殊者,而文境邈不可攀,良由身闲地旷,胸无杂物,触处流露,斟酌饱满,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岂惟他人不能模仿,即使子瞻更为之,亦不能如此适调而畅遂也。”(引自《评注古文辞类纂》)苏轼通过各种艺术手法表现自己坦荡的胸襟,他只有忘怀得失,胸襟坦荡,才能撰写出“文境邈不可攀”的《赤壁赋》来。
苏轼散文赏析:《念奴娇·赤壁怀古》赏析
《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首被誉为“千古绝唱”的名作,是宋词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作品,也是豪放词最杰出的代表。它写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七月,是苏轼贬居黄州时游黄风城外的赤壁矶时所作。此词对于一度盛行缠绵悱恻之风的北宋词坛,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这首词感慨古今,雄浑苍凉,大气磅礴,昂扬郁勃,把人们带入江山如画、奇伟雄壮的景色和深邃无比的历史沉思中,唤起读者对人生的无限感慨和思索,融景物、人事感叹、哲理于一体,给人以撼魂荡魄的艺术力量。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看呐!滚滚的长江水浩浩荡荡朝着东方流去,让我们不禁想起孔子的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看那大浪淘沙,淹没了古往今来多少风流人物!在那山崖的西边,就是传说中三国周瑜大破曹操百万雄师的赤壁!多么宏伟雄奇的赤壁!那陡峭险峻的山崖高入云霄,仿佛要横穿天空,刺破苍穹!多么恢弘汹涌的长江水,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卷起千万堆澎湃的雪浪。历史啊,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人生啊,是如此的壮怀激烈!锦绣江山孕育出多少英雄豪杰,然而,却早被无情的时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是词的上阙。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词的下阙更不得了!想想当年的周瑜周公瑾,何等的幸福、何等的浪漫!"小乔初嫁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小乔与周瑜并非在赤壁大战时结为百年之好的,东坡之所以偏偏要在这里强调"小乔初嫁",就是要让小乔这个久久站在三国英雄视野之外的美丽女性走入英雄的、历史的画卷之中,就是要让上阙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化作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靓丽!诗人紧接着说:"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让娇美柔情的小乔走入历史,就是为了更加衬托周瑜盖世英雄的气概!但这还远远不是全部,没有小乔,周瑜这个英雄的身上就少了许多儒雅从容、潇洒风流的气派!所以紧接着就说:"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消灭曹军,不过是谈笑之间,举手之劳!这才是儒将风流,这才是大英雄的气度!
你看,这就是苏轼心中的历史:如画的江山,滔滔的大浪,雄奇的峭壁,多情的美人,风流倜傥的英雄,千古流传的功业!然而,苏轼又是多么的感伤!赤壁再壮阔,英雄再浪漫,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看看自己蹉跎半生,依然老大无成,却只顾在这里发出徒劳无用的感慨,苏轼啊苏轼,你也真是太过多情,难怪生出这么多的白发!
小乔是很美丽,周郎是很潇洒,赤壁大战是很辉煌,然而这些如今又在何处呢?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梦,又何必为虚幻的历史伤感多情,为自己的老大无成而暗暗悲伤呢?也许只有江水、明月才是永恒的存在,且让我们与江月共饮,好好领略这赤壁的美丽夜晚吧!
这是词的下阙,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潇洒多情的感伤!
《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一声宏伟的叹息,一个壮阔的悲哀,一次飞越历史的翱翔。无论是惊心动魄的美丽,还是潇洒多情的感伤,都是一种深情的执着、深情的眷恋、深情的向往。而这,不正是苏轼所要极力超脱、极力超越的束缚吗?不要再为自己的老大无成而悲伤、叹息,要知道,个人的情感无论多么强烈,在宏阔壮烈的历史巨变中,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矫揉造作,那么可怜可笑。所以不必为此再徒劳地感伤,应当享受人生,笑傲江湖。苏轼就在这种个人与历史的强烈对比中获得了对人生的自觉,从而真正做到超然物外、达观世事。
《念奴娇·赤壁怀古》词可以说是苏轼豪放词的颠峰之作。据说有一次,苏轼问一名客人:"我的词作比柳永如何?"那位客人回答说:"这哪里能够相比?"苏轼吃惊地问:"这怎么说?"那客人不慌不忙地说:"您的词作,必须让关西大汉怀抱铜琵琶、手握大铁板,高唱'大江东去'!柳永的词作却需要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女子拈着红牙拍板,细细地唱'杨柳岸、晓风残月'。"苏轼听后不禁抚掌大笑(事载宋·俞文豹《吹剑续录》)。
这一段逸事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在称赞苏轼,其实却是在贬抑他的词作。因为在苏轼的时代,以柳永为代表的婉约词派乃是词坛创作的主流。婉约词派主要描写男女相思离别之情以及女性的闺阁生活,风格柔弱感伤、婉媚多情。苏轼对词最大的贡献与革新在于:将词的题材从单纯的儿女私情、离愁别绪扩展到丰富的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将词的格调从抒写艳丽、媚俗的雕虫小技提升到抒发宏伟志向、表达胸襟抱负的黄钟大吕。苏轼对词的革新,如同在独木小桥之外开辟出一条通天大道,从此,词开始拥有与诗文一样重要的地位,而词的境界也随之走向宏阔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