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散文集

2016-12-10

目标犹如海上的灯塔,指引前进的方向;目标犹如黑夜的火炬,照亮奋斗的路途;目标犹如航行的风帆,推进破浪的航程;下面是有程乃珊散文集,欢迎参阅。

程乃珊散文集:海上冰缘

从来很少看体育节目,那天好友特别来电:“电视正在播短道速滑世锦赛开幕式!”哇,果然美轮美奂,随着熟悉的《溜冰圆舞曲》和经典好莱坞老片《绿野仙踪》中那著名的《飞越彩虹》的旋律,中外演员们合力推出这场令人耳目一新的开幕式,大都会风情扑面而来,活脱活现显示了浓郁的海派味道。其间,没有诸如黄包车、旗袍、石库门等已用烂了的上海元素,却让人确信这场开幕式就是在上海举行。笔者无意在这里宣扬什么地方主义,但总觉得一场成功的、令人难以忘怀的国际赛事开幕式,浓郁鲜艳的当地文化色彩是其灵魂,正所谓最民族的才是最国际的。“北冰南展”,这次世界顶级冰雪赛事在上海举行,带动的不仅是冰上运动硬件设施的建设,更重要的是普及了南方城市的“冰雪文化”。

上海少冰雪,但上海人对溜冰并不陌生,只不过是四个轮子的旱冰鞋,老上海话“跑冰鞋”。笔者年少时,放学后弄堂里,常能见到邻居小朋友们蹬着溜冰鞋喧闹矫健的身影。那个时候,谁家的孩子拥有一对跑冰鞋真令人羡慕。

而今上海人对百乐门、仙乐斯之类都很熟悉。殊不知,当年上海也有几所十分时尚的不逊于上述场所的溜冰场,最著名的是位于今南京西路江宁路拐角上现址为中信泰富广场的“新仙林溜冰场”,原是新仙林舞厅,后改为新仙林溜冰场。这是一个带夜花园,有夜总会韵味的大型溜冰场,与誉为“远东第一乐府”的百乐门异曲同工,毫不逊色,五六十年代改名为“新成溜冰场”。笔者记得的还有“大陆溜冰场”,在南京西路上。由于溜冰带有更多的体育元素,所以老上海常涉足上述场所的多为洋人和青年学生,穿着也比较休闲,中年人和自以为有身价者对此很为不屑。上述两个溜冰场也经常会有各种杂技演出。

直到五十年代初,新仙林溜冰场内还有空中飞人的表演。听我先生说,这个节目有三个亮点:第一,表演者是位小脚老太太,她当然不会穿什么三点式,而是一身扎袖扎脚的中式功夫装;第二,她不扣保险带,就在高空中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第三,也就是演出的高潮,她会突然怪叫一声,假装失手从高空中坠落,在一片惊叫声中,坠地前的霎那间轻松地用脚钩住竹竿!这节目今天看来似乎十分平淡,但在五六十年前是极刺激的。

说起来,大家熟知的铜仁路绿房子屋主吴同文也是个溜冰爱好者。这位作风再高调性格再不羁的老克勒,也从来不敢去溜冰场抛头露面。他就在绿屋花园搭了一栋铁皮活动房,时不时与儿孙辈去过下瘾。

笔者家住南京西路陕西北路,与新成溜冰场近在咫尺,清晰记得直到六十年代初,每逢傍晚,新成溜冰场前挤满了打扮时尚的男女青年:女青年多为一字领的白色套头衬衫和深色中裤(即现在的七分裤),赤脚一双白色尖头船鞋;男青年则是袖口飘逸蓬松的绵绸衬衫和紧身小裤管裤子,彩格袜和帆船鞋。现在想起来仍属时尚简洁,但在当时上海滩绝对属阿飞装扮。那时上海舞厅已被取缔了,溜冰场成为当年时尚男女少得可怜的、仅余的人约黄昏后的相会点。在那霓虹灯已相继黯淡、熄灭的年月,新成溜冰场门口那一簇簇俊男美女们,配上围墙内不时飘出的《溜冰圆舞曲》和《蓝色的多瑙河》等旋律,映着绿树丛中的灯光,可以说是罕见的海上夜生活的余光。溜冰场就因此被贴上有色标签——阿飞经常出没的场所。因此,那时家长老师只允许孩子在弄堂或公园玩溜冰,绝对不允许涉足上述场所。尽管如此,笔者还是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有一位英俊高大的“他”领着自己进入里面。

笔者是长大了,但新成溜冰场被取缔了,改成静安区少体校,正常的青少年溜冰培训仍有。记得我高中一个女同学是业余花式溜冰好手,她只凭着两个前轮着地,就能做出各种漂亮的芭蕾造型,记得那时的《新民晚报》还专门介绍了她。后来她去了新疆,50年过去了,不知她还记得这段绮丽的冰上之梦吗?

而今,上海的冰雪文化设施已现代化时尚化了,但仍有很大发展空间,如新仙林那样集时尚、娱乐、休闲、社交、美食和体育于一体的富有都会夜生活色彩的冰雪文化软件仍缺乏。期望借此冰上盛会,能重新展现新海派冰雪文化。同时,也希望我们的孩子能从繁重的作业中解脱出来,蹬上新颖的跑冰鞋,放飞自己!

程乃珊散文集:吃豆腐

上海闲话“吃豆腐”,意味着明知你不会动怒,惹惹你,大家寻寻开心而已。因豆腐软嫩宜入口,不伤脾胃,因此也有存心“吃吃侬”的意思(善意的)。

说起来,豆腐还真是价廉物美的大众化美食,又富有营养,难怪有人戏称为“中国奶酪”。相传在2100多年前,汉高祖之子,淮南王刘长侍母甚孝,念其母年老少牙,就将黄豆磨细煮成浆汁喂母,后又用盐卤点成豆腐。因其成本低廉又富有营养,很快传至民间,有人专门以此为营生。所以旧时的豆腐作坊都以淮南王为其祖师爷,以香火供奉。一度许多民间习俗一概以“迷信”给否定掉,事实上,许多传统的习俗恰恰是出于民间的、朴素的一种道德阀门,所谓“上有天,下有地,当中有良心”,连小小的豆腐作坊都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大约因为现在不供奉祖师爷了,无所畏惧了,因此豆制品良莠不齐,添加剂乱加。

民间有句俗话:世上最苦莫如撑船、打铁、磨豆腐,可见豆腐好吃,但制作豆腐的劳动强度很高。

豆腐行业可说遍布大江南北,各有风格特色。光南方就分上海帮、宁波帮、镇扬帮、安徽帮、浙绍帮等。其中,上海帮产品流传较广,除嫩老豆腐外,还有厚薄百叶、豆腐衣、油豆腐泡、油结子,最有上海特点的当属臭豆腐,无论是清蒸还是油炸都美味可口,炸得金黄的臭豆腐脆仆仆、滚烫烫,趁热抹上一层嫣红的辣酱,是很有上海地方特色的小吃。清蒸臭豆腐别有风味,夏日炎炎,人容易疰夏,蒸上几块臭豆腐,汪汪地浇上一层麻油,再撒上点榨菜丁和毛豆,是十分好的贫民大众夏日开胃菜。马桥香豆腐干和老豆腐也是上海帮中很有代表性的。老上海人家还十分风行家制冰豆腐(冻豆腐),要在寒冬腊月时,将老豆腐放在板上,然后上面浇一层冷水,放在室外冻一晚,第二天豆腐冻结,裂成许多小孔,正好方便汁水渗入,所以做火锅涮料、砂锅鱼头时特别鲜美,还可与塌窠菜同炒,绿白相映,清口又好看。宁波帮是以小板豆腐见长。此外,无锡的油面筋,苏州的卤汁豆腐干,镇扬帮的厚香豆腐干(如扣三丝)和浙绍帮的油豆腐都各有特色。

豆腐洁白无瑕,出身贫民,恰如老派的小家碧玉,奉媒灼之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能尽心融入新的家庭。豆腐可以白烧也可以红烧,荤素随意搭配,故而根据不同的地方口味和特色,豆腐可以衍生成各种地方特色菜,比如川湘帮的麻辣豆腐、镇扬帮的扣三丝、宁绍帮的雪菜黄鱼豆腐、闽粤帮的茄汁杏仁豆腐,还有上海帮的各色豆腐羹。

豆制品虽然成本低廉,却也能入酒席,特别在素斋席上,豆制品是唱主角的。尽管豆腐如此受欢迎,但制作者大都贫困辛苦,主要是挑担窜巷自做自销。为了改善自身处境,早在上世纪30年代初,有几位豆腐业中的元老,在南市乔家栅鸳鸯厅创立豆制品同仁会,以联络感情,团结同业。到底是东方巴黎大上海,连目不识丁做豆腐的也深切体会到要齐心协力,争取切身的保障,同时也是对消费者的一份承诺。八一三战后,同仁会迁入租界,正式称为“上海市豆腐业公会”。

一般豆制品行业多分布在菜场闹市,前铺后坊,走的是小本经营、自给自足的作坊式之路。按理说豆腐经营成本那么低,真的是很难赚到大钱,然有个别精明的经营者,刻意在低成本中注重产品质量和开发特色,以提高产品的含金量。譬如老上海有位叫金信生的,擅长做薄百叶,他做的百叶薄得呈透明状,摊在报纸上字迹隐约可辨,不但可作佳肴,用它来卷裹热油条,更是别有滋味,既可做点心,还可以下酒,所以远近闻名。他还定期向著名的熟食店陆稿荐、杜六房酱肉店提供薄百叶,以制作鲜肉百叶包和酱汁百叶结,为这两爿名店锦上添花。这两爿店还特别注明:本店百叶由金信生提供。另有依仗地段优势广交朋友而发家的,譬如有位姓顾的,他的摊位靠近成都北路富春茶楼和富春书场,他就通过茶楼的堂倌和书场的茶保兜销自制的酱汁豆腐干、素鸡素鸭素火腿等,然后双方拆账分成。因制作讲究、口味鲜美而广受茶客、书客的欢迎,成为上述场所的定点供应商,居然也发了家。上海人就是会做生意,连最普通的油炸臭豆腐也上了霓虹灯广告。有位姓沈的业主在店门前马路口设摊,架起大油锅,硬碰硬亮起“油煎臭豆腐大王”的霓虹灯广告,吸引过往客人,生意兴隆。

可见,只要肯动脑筋、保证产品质量、老实做生意,低成本的产品也可以做得风生水起。问题是,你能否耐得住寂寞。

而今豆腐制作已是现代化的流水线,成批生产,传统的前铺后坊难觅踪影,当然偶尔也能见到,但终怕来路不明而不敢下手。

而今想美美地“吃豆腐”也不容易啊!

程乃珊散文集:上海俚语与吃食

民以食为天,不少坊间俚语都与吃食有关,生动贴切更方便表达且朗朗上口。比如上海方言中,“面孔红得像杜六房的酱汁肉”、“侬这面孔哪能啊,像勒杜六房里的酱缸里浸过了”。杜六房创办于民国二十七年,以酱汁肉、酱鸭、烤鸭、熏鱼等熟食制品享誉沪上。其中,红米烹调而出的杜六房“酱汁肉”尤为出彩,其味香甜、酥而不腻、入口即化、唇齿芳香,是老上海人尽皆知的熟食店,“酱汁肉”这三个字更一度被视为具有时代特色的上海地方语言。

“耳朵忘记在陆稿荐”,指前听后忘记,对人家关照的事情不上心。陆稿荐康熙年间在苏州开设,上海何时有不详,是与鸿云斋、杜六房齐名的老上海三大卤制店。陆稿荐的猪头肉十分出名,“耳朵忘记在陆稿荐”,就是隐喻你的耳朵是对猪耳朵。

一般有经验的食客都知道,去饭店千万不能点炒什锦和三鲜汤,因为一般都是厨房里的下脚料混杂在一起煮成。“烂糊三鲜汤”,指做事没有章法,乱七八糟,邋里邋遢、混沌不开,“侬做事体有点计划好伐,不要这样烂糊三鲜汤”。此语尤指作风不检点的女性,滥交的女性,“这个女人是个烂糊三鲜汤,随便啥男人伊都要搭三。”

“蛤蚌炒螺蛳”,指硬来横插一杠,掺杂在其中不受欢迎。想来因为蚌蚬、蛤蜊和螺蛳都是硬壳食材,可独立成菜,硬把它们混在一起,既不协调,味道也相冲,多此一举,忙中夹忙。

“阿(火)旺炒年糕,吃力不讨好”,指卖力干活但得不到赞赏。炒年糕讲究慢火细活,火太旺反而要炒焦。此话源自宁波,因宁波男子名字中多“旺”,凡名字中有“旺”者,小名就被叫作“阿旺”。习俗男人不上灶,阿旺一上灶就乱套了,干不了活,还要被老婆臭骂。由于“火旺”和“阿旺”谐音,于是原“火旺炒年糕”就讲作“阿旺炒年糕”。

方言带有很强的时代特性,比如“飞机上吊大闸蟹——悬天八只脚”,指毫无着落、不着边际,这句话肯定是飞机发明后才有的。“吃外国火腿”,指被外国人欺负。洋人在旧上海目中无人,拳打脚踢中国人是常有的事,挨了外国人一脚,穷苦百姓不敢反抗,只能来点阿Q精神,自嘲一番,被外国人欺负,有理没处讲,就是吃了外国火腿。看来这句话也是在洋人现身上海滩才有的。

“吃大餐”,西餐刚进入上海时,因餐桌礼仪多繁文缛节,菜单也全是蚯蚓文,看也看不懂,稍不留神就会让人贻笑大方,上海人怕失面子,很惧怕吃西餐,将西餐称为大餐。同样的,洋老板和洋校长找你谈话,看似不是破口大骂,其实话中有话,让你下不了台,所以也叫“请客吃大餐”,其实是请你“吃排头”。

“山东人吃麦冬,一懂也不懂”,其实跟山东人没啥关系,一方面是押韵,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旧上海人对异乡人的偏见。

上海人一般是不吃辣的,一点点微辣都受不了。“请你吃辣火酱”,就是给你点颜色看看。

“叫花子吃死蟹——只只好”,叫花子穷,只要能吃的他都说好,意指对人对事没要求,“侬要帮这个人介绍女朋友难啊,伊是叫花子吃死蟹,只只好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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