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雁”意象拾零
每到黄叶纷飞的季节,仰视万里霜天,常常可以看到一群群南飞的鸿雁。它们组成整齐的行列,时“一”字排开,时交叉成“人”,古人常称之为雁阵、雁字、雁序等。雁属候鸟,春秋迁徙,因此自然成为多愁善感的文人骚客吟咏的对象。我国最早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的诗句。在古诗词中,雁这一意象往往被诗人赋予了丰富的情感,常与季节的更替、时间的流逝、逆旅的游子、凭栏的思妇等内容紧密相连。或渲染气氛,表现环境悲凄;或状写景物,表现高远寥廓;或代指书信,表现殷切期盼,或比拟自身,表现孤傲落寞;或触动游子思妇,寄予浓浓乡愁亲情。意象之盛,表意之丰,非其它物类所能及。
一、触发乡情、亲情,抒写游子思妇的绵绵思念
雁是候鸟,随季节变换而迁移,春天北飞,秋日南归。季节更替之时,大雁都仿佛在奋力飞回故巢,这种特点常常唤起人们逆旅乡思、离恨别愁的幽微情感。因此诗人常常借雁抒情,寄寓自己浓浓的乡愁和天荒地老永不褪色的亲情。“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范仲淹《渔家傲》);“疆场征战,物换星移,雁能归家,人几时回?”“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杜甫《月夜忆舍弟》);“夜深人静,思乡情切,秋雁无情,为何啼断人肠?”“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张可久《清江引?秋怀》);红叶满天,黄花堆积,雨声淅沥,自然会雁鸣伤怀。同样是思乡,有谁能像张可久那样情感之切切,“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折桂令》);有谁能像陆睿那样愁绪之凝重,“湿云粘雁影,望征路愁迷,离绪难整。”(《瑞鹤仙》);又有谁能像赵嘏那样心情之懊恼,“乡心正无限,一雁度南楼。”(《寒塘》)。同样写闺怨,有谁能像李清照那样苦苦等待,“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剪梅》);有谁能像李煜笔下的思妇如此空虚惆怅,“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长相思》);又有谁能像张可久曲中思妇“为伊消得人憔悴”,“天边白雁写寒云,镜里青鸾瘦玉人。”(《水仙子》)。归雁啊,你可知道,多少游子为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多少思妇为你望穿秋水,泣断肝肠,请不要再“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姜夔《点绛唇》)了。
二、代指书信、音信
雁有年年迁徙的习性,而且准确无误,华北农村流传民谣有:七九河开河不开,八九雁来雁总来。因此古人把它视为音讯的“使者”,成语有雁去鱼来、雁逝鱼沉、雁素鱼笺等。历史上还有“鸿雁传书”的故事,据《汉书?苏武传》记载:西汉苏武曾奉命出使匈奴,却被匈奴君主流放到北海牧羊。苏武忍辱负重十多年后,汉朝与匈奴和亲修好。汉朝又派使节到匈奴,要求放苏武回汉,但单于仍不愿放人,谎称苏武已死。这时,和苏武一起出使匈奴的随从,把真实情况告诉了汉使,并让汉使这样对单于说:汉朝皇帝打猎时,曾射到一只北方飞来的大雁,雁足上系着一封信,说苏武没有死,仍在北海牧羊。单于听后,只好把苏武放了。后来,人们便把传递信件的使者称为“鸿雁”。如杜甫《天末怀李白》诗:“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又如他的《寄高三十五詹事》诗:“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相看过半百,不寄一行书?”再如王湾的《次北固山下》:“乡音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在这些诗中,秋雁都无一例外地成为书信的代名词,寄托着诗人真切的思念和美好的期盼。
三、比拟自身,表现落寞孤单之苦
雁行有序,自是伟丽壮观,但失群之雁,也会倍显孤单凄惶,因此诗人每每在遭受磨难、壮志难酬、仕途坎坷、怀才不遇之时,就自然会想起孤雁来。有时是表现自己的孤傲不屈,如“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苏轼《卜算子》);“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阮籍《咏怀诗》)。有时是表现自己的孤苦无依,如“人是岭头云,聚散无谁管。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周紫芝《卜算子》);“沙上孤鸿犹笑我,萍梗飘流。”(赵鼎《浪淘沙》)。有时是表现自己的落寞迷惘,如“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李商隐《夕阳楼》);“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陈亮《水龙吟》)。
四、渲染气氛,写悲壮凄凉之景
在朔风凛冽、尘沙蔽日的秋冬之际,当一群群大雁雄姿勃勃地掠过长空、悲鸣声声之时,亦能唤起古人或雄浑悲壮、或凄苦伤悲的审美感受,这种感受对于边塞诗人来说,尤为强烈。因此,诗人为表情达意,有时故意借助飞雁这一意象,加重对环境的渲染。如高适的 《别董大》,“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借“北风吹雁”写出了塞外荒漠的凄凉寥廓;如李颀的《古从军行》,“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借“胡雁哀鸣”写出了沙场征战的雄浑悲壮之貌;再如张可久的“雁声芦叶老,鹭影梦花寒。”(《中吕?红绣鞋》),唐彦谦的“丹湖湖上送行舟,白雁啼残芦叶秋。”(《留别》),分别借“雁声”、“雁啼”写出了环境的清寒凄冷,有力地渲染了离别的气氛。
五、壮写景物高远寥廓
在很多情况下,鸿雁都是以悲秋伤怀的形象出现在文人墨客的笔下,但是它毕竟与蟋蟀、鸣蝉等秋虫之美有所不同。听秋虫之浅吟低唱,不免产生物华将尽的寂寥之感,看鸿雁之布阵南征,有时则令人心胸开阔,精神振奋。“秋色萧条,秋容有红蓼;秋风拂地,万籁也寥寥。惟见宾鸿,冲入在秋空里,任逍遥。”便是对鸿雁这一美学特征的生动把握。鸿雁长于迁徙,飞翔雄健有力,不似鹰鹞猛悍桀骜,也不似鹤鹭之轻灵飘忽,给人以坚忍强劲的审美感受。在风频雨骤的春日或霜寒月冷的秋夜,当鸿雁结阵翱翔,引吭嘹唳、雄姿勃勃地掠过长空时,自然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点缀寥廓星空,让人游目骋怀,心胸开阔。如“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洞庭明月一千里,凉风雁啼天在水。”(李贺《帝子歌》); “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白居易《江楼晚眺景物鲜奇》);“秋水澄凝,一抹江天雁字横。”(谢逸《采桑子》);“夜清更彻寺,空阔雁冲烟。”(贺冲《同朱庆馀宿翊西上人房》)等。
总之,雁这一极具张力的意象,以其丰富、深邃、独特的个性,牵动着文人墨客的情思,形成了中国独具特色的雁文化,散发着恒久的艺术魅力。(《清江引?秋怀》)“红叶满天,黄花堆积,雨声淅沥,自然会雁鸣伤怀。同样是思乡,有谁能像张可久那样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