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刘庆邦《神木》中人物姓名的隐喻意义
摘 要:刘庆邦《神木》的成功,不仅在于作品思想和内容的巨大现实意义,还在于作品对人性深层次的探讨,尤为耐人寻味的是作品中人物姓名的隐喻意义。《神木》中各人物姓名的隐喻意义,透视了《神木》深邃的社会现实意义。
关键词:《神木》;姓名;隐喻;社会现实;
成长于河南的作家刘庆邦是当代文坛不多见的具有人文关怀精神的作家,在日益喧嚣的金钱社会,文学疲软的今天,他始终保持着知识分子的良知和忧患意识。从底层百姓和弱势群体那里获取写作的素材与批判,他的作品真切地呈现出农民矿工沉闷的、无奈的、说不出的疼痛。
他的《神木》是最能表现他对人性关怀的作品。小说很简洁,叙事风格很朴实,主要讲述了一个关于人性的寓言, 描写了两个泯灭人性的骗子,他们将单独外出打工者骗至偏远小煤窑,在井下将其打死后,伪造冒顶事故场景,然后以死者家属的身份向窑主讨取赔偿金的故事。作品对人性进行了深层次的探索, 对人性中善与恶两方面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描绘。但同时,《神木》这篇作品还有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其作品人物名字的新颖与独特。从这些人物名字的命名我们也能从中看出作品背后深厚的文化意蕴和深邃的社会现实意义。
一、从人性善恶的角度看其姓名的隐喻意义
《神木》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实质只有四个人:骗子李西民和赵上河,被骗父子元清平与元凤鸣。因其前后两次行骗具有不同的化名,其中各角色名字是颇值得玩味的。作品中主人公的名字和他们的性格、遭遇的有着很大的隐喻关系。首先来看李西民的化名。作为骗子之一,他的化名与他的行为形成一种鲜明的反讽,第一次行骗的化名“朝阳”本是早晨的太阳向往光明之意,然而李西民却是在不见天日的黑地下做那种最见不得光的肮脏之事。而在第二次行骗中,他化名“张敦厚”,“敦厚”本是用来形容一个人老实善良,然而他冷酷如蝎,对十七岁的小孩都能痛下杀手。每次读到涉及李西民的段落,人名与行为的巨大反差都让人感到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不协调感。
被骗人元清贫与儿子元凤鸣的名字则隐喻了他们的性格或悲剧命运。“清平”的谐音是“清贫”,暗示着元清平这一守法良民家境拮据的困境。他在被骗之后的化名“朝霞”是一种短暂存在但又无限美好的事物,这短暂的朝霞暗示着淳朴善良的元清平即将到来的死亡。“凤鸣”可以是孤凤悲鸣之意,隐喻的是小元丧父的悲惨境遇。而他被骗之后的化名“风”是无根无着没有落足之地的事物,暗示着元凤鸣最后既没找到父亲,又没挣到钱,可是也不想回家,只能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上继续流浪的悲惨结局。元凤鸣的结尾很有点像易卜生《玩偶之家》娜拉的出走。同样,横亘在元凤鸣面前的也是一条无知的道路。而两者不同的是,《玩偶之家》所体现的是一种追求个体解放,是女性追求个性解放的自觉。而《神木》元凤鸣的结尾则是对社会文明进程中存在的问题,特别是倡导经济发展,忽视人文道德的拷问和质疑。
而赵上河的化名更有意思了。他的行为似乎受着他的化名的影响,因而前后反差极大。第一次案件中他的化名为“金明”,谐音是“精明”。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他的行动的确体现着一种冷酷而现实的“精明”,而第二次案件中他的化名为“明君”,字面意思是“贤明的君主”暗指有道德的人。当然,也可以解释为“明白了事理的君子”暗示他在与元凤鸣相处的过程中人性之善逐渐占据上风最后救了元凤鸣。
从赵上河的身上我们能看出化名还透视着他们的内心与精神活动。在外出作案的时候,赵上河他们全部使用的是化名,只有在回到家乡之后,他们才回归自己的真名,他们试图通过真名的回归忘记煤井之下的罪恶,并以此来逃避潜在的法律追捕。我们隐约能觉察到,他们试图把自我割裂为多个不同的角色。名称的转换即意味着角色的转化,名称的弃置即意味着罪行的掩埋。化名和他们的罪恶是紧密相连的,而他们竭力将这化名从记忆中抹去,仿佛能金蝉脱壳,重获新生。 赵上河他们对名称的敏感这一细节是一个巧妙的信号,提醒我们去关注罪犯精神上巨大的不安和压抑。刘庆邦是个智慧的作者,他没有用多少笔墨去直接描写赵上河这份隐藏的情绪和内心矛盾的描写。他把伏笔埋在了由赵上河的视点所观察到的世界里。赵上河他们逃脱了人间法律的惩罚,但是在心灵上的惩罚面前他们无所遁形。
二、从社会历史讽刺的高度看其姓名的隐喻意义
作品中人物的姓名,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现实的一种揶揄、嘲讽和戏谑。首先是唐朝阳、唐朝霞,也许是对盛唐气象的一种向往,但无论是朝阳还是朝霞,都不是永恒的存在,朝阳在黑暗的矿井中杀害了朝霞,本身就是一种嘲弄,而配合他的则是宋金明,宋、金、明,朝代的更替,是预示着社会的前进,人类的文明,而龌龊与罪恶却是代代都有遗留。其次是张敦厚、王明君,王风,则更深层次表现出了讽刺的效果。张敦厚这个名字是李西民花了十元钱请了一个算命先生给起的。张敦厚是想着是自己金钱的敦厚,越来越多,越来越厚。但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作者却用这个彰显人性敦厚的名字,表达了最无人性的一面。敦厚的人反而是最为残忍的人。这里作品所表达出来的讽刺效果则更加有张力。王明君这个名字,正如他自己说的,明君就是开明的皇帝。而恰恰是这个人,在最后关头良心没有泯灭,展露出来了人性的光辉。而王风本人的质朴老实,正如《诗经・王风》中大部分就是反映人民的痛苦呻吟和怨恨的。是不是可以理解,在经济高速发展的现代,底层百姓的生活境遇的一种诉求。再次,元清平、元凤鸣父子两个,清平被谋杀在深井之中,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清平社会的纷扰,对现实社会中邪恶的反讽与控诉。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是在追求这清平的生活,而在作品中清平被无情的杀害,就是对社会文明进步的一种拷问。而元清平的儿子元凤鸣,凤鸣用来比喻一种优美的音乐,在元凤鸣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真诚、质朴、踏实、善良恰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优美的音乐”,但可叹的是“伯牙可求,子期难遇”。悲哀的是作为人身上固有的光鲜的品质,仅仅换回了回家的路费。这难道不是对社会最大的揶揄和讽刺?
三、《神木》留给我们当代人的思考
文学是“人学”,人是其关注的中心。在这篇作品中显然也凸显了这一主题。赵上河有感于自己过年回家的一次经历,他在欢聚天伦之乐的时候,对内心的罪恶产生了动摇,看到了元凤鸣,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在最后的关头,善良战胜了邪恶,将自己从罪恶的深渊拯救了出来。在李西民杀害元凤鸣的时候,赵上河挽救了元凤鸣的生命,自己却和李西民葬身于黑暗的矿井之中。在此,我们在幽深黑暗的矿井之中看到了人性的光亮。作者的人文精神最终落脚于对人性的关怀,体现为对人性所作出的积极思考和探索。概括说就是基于理解之上的批判和在人心向善的期望与建构。
刘庆邦以平民的视角观照农村和矿区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但在这篇作品中,作者绝不仅仅只是表达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和揭露批判底层生存的人性之恶和倡导人们扬善弃恶这两个层面,而是透过这个主题,揭示出一种隐性因素,是对造成底层生存困境的叩问和反思,是什么造就了人性的扭曲和罪恶?难道真如作品中所说的那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的生存状态吗?底层的人民不甘心作为“淤泥”被吃才铤而走险,迈出罪恶的步伐吗?难道说,为了经济的发展,就可以忽视人文道德的建构吗?显然作者对这些有着深深的忧虑。贫穷是罪恶的起因,但不是根本原因,这个罪恶故事背后隐藏的是我们整个社会价值观的失衡,对金钱的崇拜和渴求泯灭了人类的良知。
树叶是煤的魂,所以煤又叫做神木,那人的魂呢?在生存与物欲背后,人的灵魂呢,能不能像千年沉寂的树叶一样成为最可贵的神木?在小说的最后,作者为我们安排了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结局,单纯善良的元凤鸣没有按照赵上河的嘱咐去欺骗矿主,拿到了一点点路费的他不知道何去何从。这样来安排结局,作者是希望通过元凤鸣这个纯真善良的孩子形象“ 给世界一点理想,给人心一点希望。”但同时更让我们深思,元凤鸣因为自己的诚实与善良仅仅是换到了回家的路费而已,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这才是值得深思和深究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庆邦的《神木》具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刘庆邦.神木[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0
[2]刘庆邦.红煤[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3]荀羽琨.刘庆邦小说的人文关怀[J].南昌大学学报,2006(6).
[4]刘庆邦.给人一点希望[J].北京:十月,20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