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永定客家土楼自驾游
福建永定是著名的侨乡,是很多下南洋的华侨的祖居地。东南亚锡矿大王胡子春,万金油大王胡文虎、胡文豹兄弟都是福建永定人。
因为《下南洋》的事,我去了一趟永定。沐浴着南国一派蓬勃的绿色,我们从厦门一路往永定而去。刚刚经历了广东潮热的梅雨季,对此番福建永定之行,有些忐忑。没想到,从厦门一下飞机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爽气,那种对南方潮热梅季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高速公路两边层峦叠嶂,一片一片的香蕉林从眼前掠过,上面挂满了一大串一大串的香蕉,让我这个北方人很是兴奋。渐渐地,我们经过了一些稀疏的村落,看到了掩映在山间绿树中的土楼,有的已经残败,断壁颓垣,历史的光阴仿佛停滞在一块块苍凉的黄泥夯土里,让人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还有一些,经历了岁月的风雨却依然挺立着,像一位温良敦厚目光深邃的长者,穿过历史的迷雾,看着世间的沧桑变迁。我们的车子翻越了一座座大山,来接我们的司机小胡就是跟胡文虎、胡文豹一脉的胡氏后人,是个从小在土楼里长大的客家人。永定客家土楼是客家人从黄河流域迁徙到永定县后,历经沧桑,将远古的生土建筑艺术发扬光大的特殊产物。我感慨于客家人的坚忍,他们或为躲避战乱,或为政治迫害政权更替、或为生计所迫,从遥远的中原,从黄河流域携家带眷翻越一座座山,涉过一条条河流,来到这大山深处安家落户,把中原文明带到这里,并和这一方水土交融,创造了独特的客家文化,并很好地继承和发扬了中国的传统文化,这是客家人对中国乃至对世界的贡献。后来,客家人用他们的坚忍和勇气,又汇入了声势浩大的下南洋的大潮中,把中华文明远播海外……
因为参与电视剧《下南洋》的创作,我跟客家人结下了不解之缘。采访过广东的客家人,也采访过福建的客家人。我们中国大陆的影视剧从业人员都知道这样一个规则,拍一部好戏,首先要考虑这部戏能不能过长江?过了长江就算胜利。再考虑能不能过珠江?过了珠江,那就是大大的胜利。为什么这么说?广东人基本不看内地的电视节目。我为了《下南洋》的事,曾先后两次到广东。一次是今年年初,我们的开年大戏《走西口》正在央视热播,我到广州,好朋友霍军先生非常盛情,安排我见了几个熟悉潮汕文化和客家文化的朋友聊一聊。我问他们看没看《走西口》,他们说大多看了一些,并跟我说,在广州看《走西口》的人,基本是外来的移民,广州人看《走西口》的,基本是知识层的,地道广州人看的很少。我到福建,情况就大不相同。最让我感到诧异的,就是我们的车子途经一个农业观光园,他的名字着实吓了我一跳,叫“刘老根庄园”。《刘老根》是赵本山老师演绎的地地道道的东北戏,这里是青山绿水的闽粤大地,难道这里的人喜欢看《刘老根》?带着这个巨大的疑问,我开口问了司机小胡:“你们这里的人看得懂刘老根吗?”小胡连说:“看得懂看得懂。您的《走西口》我们这里人也都喜欢看。”事后,我知道小胡的这句话没有忽悠我,在这里接触的人基本上都看过《走西口》,一听说我是《走西口》的编剧,还都表现得格外热情。这里的客家人不是我感觉里的南方人的概念,他们都很豪爽,直言快语,朴实。朋友来了,也跟北方人似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客家土菜,多少有点像北方菜,很合我的口味。
接待我们的人很热情,第二天一早就由永定文联的苏主席陪着我们去参观永定土楼,我们去参观的第一栋土楼是有着最美的土楼之称的振成楼。同行的永定旅游局的江先生告诉我,振成楼还叫土楼王子。几日的劳顿,搞得我很疲惫,刚上车时,头有些晕。车子驶进振成楼景区,一下车子,满目的青翠,清爽的山风,清新怡人的空气,把我的疲惫和头晕一驱而散,我陶醉在美丽的景致中。我们一行人迎着甘冽的山风,踩着鹅卵石铺的山路向振成楼走去。江先生早就安排了一个美丽的客家姑娘来担任导游,他一见这个姑娘,就让姑娘找人去给远方的客人找泡梨,我不知道泡梨是什么水果,对这个泡梨心存几分期待。江先生是个很风趣的人,一路上跟人打招呼、开玩笑,做派非常像北方人。江先生说,他出生在土楼、长在土楼。他们家族那座土楼很大,住着几百户人家,从小打着赤脚在土楼上、石板路上跑,非常舒服。还给我讲了个笑话,在一次婚宴上,两个年轻女子同桌吃饭,都夸耀自己住的土楼大。一女子说她住的土楼,共有四层高,屋四圈,一共有四百多间房,一天换一间住,一年都住不完。另一个女子不服,她说她住的土楼,又大又圆,关起门来就是一座城,一共住了六百多口,媳妇嫁过来三年,连叔叔伯伯都认不全。两个女子各自夸耀了一番后,说出了彼此住的土楼的名字,原来,她们同住在一座土楼里。一个就是嫁过来三年的媳妇,一个是还未出阁的同族姑娘。进了振成楼,我相信了江先生讲的这个笑话。
我们一行人走进振成楼的正门,首先看到了门楣上的楹联,上写:“振纲立纪,成德达材”,这大概也就是林氏家族的祖训了。客家人从中原的黄河流域迁徙到闽粤一带,自然就是客居此地,为了能在陌生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他们聚族而居、崇文重教、敦亲睦族、重视风水。那些撰写在土楼里的楹联,比如:“振纲立纪,成德达材”、“一本所生,亲疏无多,何必太分你我?共楼居住,出入相见,最宜重法人伦” 很好地把儒家思想的仁、义、礼、智、信进行了诠释。
振成楼的楼主人姓林,是位有识之士,曾在民国政府担任要职,现在住在土楼里的还是林氏家族的后人。振成楼始建于一九一二年,历时五年建成,占地五千平方米。土楼分为内外两圈,内圈中轴线后座为大厅,四根直径约七十厘米、高近七米的圆石柱挺立厅前,擎起长九米、方约四十厘米的石柱,支撑着四棱锥形的屋顶。厅内可容纳十六张八仙桌的宾客同时用餐,还可兼作舞台,天井和内圈的上下层走廊能容纳数百人观看表演,大厅及门楣上有民国初年黎元洪大总统的“里堂观型”、“义声载道”等题字。外圈四层,每层四十八间,按《易经》的“八卦图”布局建造。前门是“巽卦”,而后门为“乾卦”,卦与卦之间设有青砖防火隔墙,隔墙中有拱门,开则全楼相通,合为整体。关则各卦自成独立院落,互不干扰。站在厅前中心点上,可以看见左右的水井和侧门。两口井位于振成楼太极八卦图中阴阳鱼的鱼眼上,一阴一阳,水面高低差两米,水温差两度。全楼一厅、两井、三门、四梯,八卦的对称布局,井然有序。
客家姑娘带着我们从一楼登上了四楼,并一再说:“你们是贵客,我们才带你们登上顶楼,为了保护土楼,普通的游客是禁止登上顶楼的。”心里很感激这位美丽的客家女子,我也赶紧拿出相机,找了几个最佳位置,从不同的角度拍了几张土楼的照片。土楼的一层是各家的厨房,二层是各家的仓库,三层住的是老人,四层住的多是些腿脚利落的年轻人。从楼上下来,我们又来到了振成楼的后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为了抵御土匪,振成楼的后门非常厚重,厚木门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铁皮,檩子一样粗的巨大门栓深深地插在厚厚的夯土墙里。客家姑娘告诉我们,土匪要想破门而入,除非将这面墙轰倒,否则,进不来。将这么厚的夯土墙轰倒,那是不可能的,我为客家人的聪明智慧深深折服。振成楼是一座有着很高审美价值的土楼,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我不懂建筑,但我知道,永定客家土楼在建筑史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它承载着历史和人文的力量。
从振成楼出来,江先生和客家姑娘又陪着我们去了另一座方形的土楼,这座土楼在建筑样式和精巧程度上,和振成楼无法比,但也别有一番韵味。正对土楼正门的祖堂已改为一个小舞台,曾进过中南海为毛主席、周总理唱过《过番歌》的李天生老人,还有他的小乐队已经在那里等候。亲耳聆听老艺人李天生的《过番歌》,是我此行的一个重头节目。寒暄了一阵,年过七旬的李天生老人打起了竹板,唱起了《过番歌》,“阿哥出门往南洋……”李天生老人用他深情、苍凉、原生态的演唱,曾打动了很多人,也深深地打动了我。老人唱罢《过番歌》,我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这是来自民间最有血肉,最为深情的歌声。乐队里一位中年客家男子自告奋勇说他有绝活,他会倒打扬琴。我饶有兴致地表示愿意欣赏他的绝活,他信手从院子里摘下一片树叶放到嘴里,一边表演倒打扬琴,一边用树叶吹出了动听的曲子。欣赏罢他的绝活,暗想,民间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我跟他们合了影,道了谢,走出了土楼。迎面碰上了背着摄影器材的苏主席,他是个摄影家,拍了很多土楼的摄影作品。苏主席又张罗着给我们这一行人在土楼前合影,结束了在振成楼的活动,肚子有些饿了。
江先生在振成楼边上的一个院落里安排了饭局,这个院落曾经是林氏家族的烤烟作坊,现在改成了几个卖旅游产品的小商店。还有就是接待我们这家的客家土菜馆,他们本来打算回城里吃饭,是我要求要在这里尝尝地道的客家土菜,经营这家客家土菜馆的是林氏家族的后人。女主人非常热情朴实,拿出了看家本事,做了好几道地道的客家土菜。那个用山里的野菜拌的凉菜、山芋头做的丸子、自家泡制的鸭爪、土鸡汤、牛肉丸、客家土酒……真是吃的我非常开心,非常难忘。最难忘的还是江先生费劲找来的泡梨,在座的客家人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我和助理小李咬了一口,没好意思吐出来,彼此看看,捏着鼻子咽了下去。咬了一口的泡梨就一直拿在手里,不好意思扔也没有勇气再咬第二口。江先生大概看出了我们的窘相,津津乐道地向我们介绍泡梨是客家人待客的佳品,并介绍说泡梨是用盐水腌渍的,有解油腻、消暑等一系列功效,是客家人非常喜欢吃的一种水果。我非常抱歉地跟他说,我们真吃不惯。江先生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我们爱吃的,你们也爱吃。这句话,挺打动我,足见客家人待客的真诚、朴实。我知道他一到振成楼,就四下让人去给远方的客人找泡梨,这些泡梨来之不易,我们却吃不消,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江先生。参观完了振成楼,吃了客家土菜,喝了客家土酒,下午的日程里还有别的安排,我们告别了振成楼和那里好客的客家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手里还有紧张的创作任务,我婉言谢了好客的永定人的挽留,结束了所有的活动,就打算赶晚班飞机飞回北京。负责送我们的还是司机小胡,车子飞快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圆圆的月亮升上了天空,这是我看到过的最澄澈的月光,一路伴随着我们。等我们赶到了厦门机场,我们是最后登机的一批客人。飞机腾空而起,看着夜幕下流光溢彩的厦门,我的思绪还定格在美丽的永定,一张张客家人淳朴好客的脸在我的面前一一闪现,我会记住你们,我的客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