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娃

2020-12-28 | 日记本:《老屋春秋》

俊娃是我童年的一个小伙伴,四十多岁就走了。他走的时候,我还专门去给他修了庒基。就在他生活了一辈子,转悠了一辈子的那个叫马咀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儿时一起放羊的地方。给他修庒基时,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一遍遍地檫着汗水,奋力地把一掀锨黄土抛开,挖出了一个方坑,给他修成了一个安息的地方。

他在的时候,我有空总要去马咀转一转,总能碰见他,感觉到那个地方还有一个温暖的小伙伴。见到他的时候,所有的杂念都没有了,就像回到那个单纯的年代,很舒心。他见到我时,总是先咧嘴一笑,笑的很甜,笑得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或者说凄惨。

他四十多岁走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没有娶媳妇。原因是他是个残疾人,没有哪个姑娘看上,也没有人给他提亲。他手伸不开,腿脚不灵便,说话口齿不清,有时还流出口水。他也没有朋友,但这一切都不影响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他是我一生都不能忘记的一个小伙伴。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难忘的年代,因为从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年龄,我们都以纯真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我们都缺吃少穿,节衣缩食地成长。我和俊娃一起给生产队放羊,一起赶着几十只羊在马咀的沟里洼里爬涉,大冬天哆嗦在玉米地里,把捡来的玉米棒子烧着充饥,或者用玉米杆围成圈取暖。不分你我,两小无猜。俊娃虽然不俊,但心底单纯善良,为人诚实,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一直没闹过任何矛盾。

俊娃的家就在马咀边上的沟壑处。在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的地图上,马咀这样的地方很多,地形就像马咀那样长,两边是沟壑,我们放羊时常在沟里洼里走,有些地方很危险。俊娃腿脚不方便,让人很操心。后来我上小学了,俊娃由于身体原因一直没念书。在家放羊割草喂牛。他家境也不太好,兄弟姊妹六个,生活很紧张。

大概是一九八三年的时候,我们两家都在生产队的饲养站喂牛,有一天早晨发生了一件我一生都忏悔的事,我和俊娃一起玩,他跑我追,一不小心把他推到在地,他就哭了,爬起来后,他一边哭一边骂我坏损,其实他真的很善良,没有学到农村里那些骂人的脏话,我也为做了坏事而愧疚,没有像村子里那些无理的人一样对骂,只是关起自家的门任他发泄。这件事请在我心里一直糟心了很多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当然和好了,碰上他时还是那样子咧着嘴,很甜地笑,我们彼此问候。还经常一起回忆小时候一起偷吃他家里的大杏,和那些甜蜜的往事。

俊娃走之前的那几年,国家扶贫政策已经开始了,二零零八年震后救灾,镇上还给他和同样单身的三哥盖了砖木结构的三间房子,吃的穿的用的自然都没有问题。除了自己的侄子外,县里和乡村都经常有人来看他,送来必需的生活用品。

但我一直忘不了他,感觉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了一趟,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却又那么孤单,那么凄清。我们这个地方把挖坟墓叫修庒基。我这一生是第一次为一个远去的人修庒基,我是主动要求的。那天早上的天色和风向都与我们放羊的冬天差不多,我什么也不想说,挥汗如雨地给我的小伙伴修成了一个安息的地方,让他不再遭受风吹雨淋,我也再不用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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