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间落叶1
那时南放的蜂,主人打开蜂箱,获得自由。 李朋千如果还有知觉,那么现在的感知是这样的:头变成颗粒,鼻子和脚趾胳膊融合在一起,身体像是钥匙扣,自己朝霞晚霞一样游离出来。游在空中,原野里,村庄外,不知的何处。 白孝衣在阳光,风里荡着,断线风筝一样没了牵引,李朋千飘到高空,这些孝衣从自己手里断了线,变成远方的纸鹤,碎成纸屑。 要是把他写很草率一句话带过比如这样:李朋千积劳成疾然后卧床不起最后没挺住一生都过的很难,没怎么享过福。那么我还不至于很难受,可是我确实是很难受,我就不能这么写。 其实这样很不妥当,李朋千毕竟是我的姥爷,直接叫名字是不好的。但这样写可以更好让人了解,我不想我的姥爷只变成墓碑的李朋千。 白狗 李朋千昨晚梦见,自己走出村口的小路,有个恶狗拦着自己,不让路。白天贝爸妈过来,李朋千把这个梦告诉了他俩。得亏没让你走,那是你的魂。贝妈说。 这已经是李朋千在床上躺的第八个年头。被窝里一股不吉利的味道。 以前经常在小区一楼闻到这味道,一天小区污水管道堵塞,整个居民楼全都漏水,主水阀在一楼,正好在这一家,我一进去,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张着嘴呜呜说不清楚,眼睛看着屋顶楼下的水滴,满屋子都是这个味道,就一个老伴看着,盖着破棉被,没过多久人就没了。所以这味道我一直不喜欢,像是与太阳作对的味道。 每天吃一堆药,身上筛糠般往下掉皮屑,小木床上的棉被就是李朋千最后的遮羞布,每天憋着上最少的厕所。 外孙女贝来的时候,为了姥爷方便起来,在床头和窗户边拉了一根绳子,这样一拽就起来了。李朋千真想手拽绳子把脖子往上一挂,一了百了,这样一想绳子便离他越来越近。 圣经 圣经里面有这样一个典故:蛇勾引夏娃尝试伊匍园中的果实,被上帝发现,蛇被惩罚以肚子行走,终身吃土,与夏娃此为仇。夏娃则被惩罚以生产儿女之苦。 她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 圣经里翻过几次这个片段。 生物学上,细胞内浓度低于外界浓度,细胞会失水。人的浓度一直低于外界,最后都像枯柴一样,但烧的时候总会很好,噼里啪啦,脆而有劲。 有这么一个说法,人的手或者其他部位突然被砍掉,会有一种手还在的幻觉。 两年后进那间屋子里我还下意识的看着墙角,人后又被拉到现实中,已经没有人了。 姥娘翻出一堆书,告诉我爸,姥爷走之前再三嘱托,有本圣经解本,谁都不要给,一定要给贝爸。 我爸拿起那本书,又拿起几本书,拍了拍上边灰尘。 你谁都不要给啊,你说他到死还跟我说这件事。姥娘看着我爸眼里还一点端详。 我给谁啊,我谁都不给,贝妈都不给行了嘛。 小舅第二次去浙江,明天。 第一次是我和他一块去浙江海盐,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在阴雨中赶上最后一般公交去到到那个县城,小舅晕车脸色已是一片蜡黄。 我俩漫无边际的在大马路上走。 小舅问我,渴么,不渴。 饿么,不饿。 遇到警察字样的地方就进去报案:我表哥他唯一的儿子是来这个地方然后就失踪了。 小舅和我在那城市里马路一条条走,期望在人群里立马将李通一下找出。 我就第一次见这个我一直崇敬的男人像孩子一样在住的地方哭的稀里哗啦。打电话给躺在床上的姥爷,两人在电话里哭得我想把李通打死,真的是这样。 现在李通在家里,抱着第二个儿子,对象在洗衣服。盆里冒着热气,门口猪圈里吭吭吃食的猪鼻子里也冒着热气。灶上也冒着热气,李民呼出热气。到处都是热气。 已经和人谈好了,明天一起去浙江打工,石场活实在没法干了,干三天修两天,不挣钱。女人也不务家,孙子儿媳都不要,一早招呼也不打就去厂里了。 到处得花钱,李通也不出去,献芳还得看两小孩,等那边好了,不行就一家都过去,李通和我一起,献芳带小孩做饭。李民这么想着。 在黄河家换的十斤煎饼刚做好,呼呼的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