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的怎样刻成的
【三集】:瞒天过海。
事情远没有结束。没过几天,生产队种红薯的季节就到了。这不,全队人马挖好地,就准备到地里去种红薯。可当大人们打开仓库,进里屋拿红薯种时,他们全都傻眼了。留种计划的红薯,竟然给人搬了好大的一个洞,谁敢说不是邪门?于是,到场的男社员们纷纷议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和集体公然对抗,这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吗?那还了得?以至于脖子上围了一条旧毛巾的老队长,脸色十分难看的当场就发火了。
“全体社员今天停止劳动,马上开会查清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偷队里的种薯?啊,肯定是有坏人,想破坏我们社会主义的大好形势。哼,想让我难堪,门都没有?我们这里讨论,马上派民兵去报告大队部。”老队长情绪激动,嗓音也就特别的洪亮。
“哪个王八羔子偷……偷的?好啊!今天你有本事,就给老子站……站出来?”老队长一激动,说出来的言语就有些不文明。
“这个仓库,好像只有队里的会计和保管员两人有钥匙。别人应该进不来,进来也没这个胆量。我看,缺了这么大一个洞,肯定就是他们两人合伙偷的了。”在一旁对会计和保管员有矛盾的记工员彭叔,不怀好意就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不在场的他们两人。
“你别乱猜疑?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几天会计家的丈母娘死了还没有回来,难道说他也有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是不?那排除了会计,按你的意思,就是周子龙了?你瞎编吧!凭秀才的为人,打死我也不相信他能偷红薯?我们共产党人,可不能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在队里当出纳员的老党员牛伯,连忙站出来解释。
“会计没份?那不是保管员周子龙还是谁?谁有钥匙,谁就能开这张门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敢保证他没有?你说啊!”记工员彭叔立刻大言反驳。
“嗯,我想想看?那确实只有保管员是最大的嫌疑犯,没错,应该就是他了。周子龙回来没有?回来马上把他押到大队部去。这还了得,偷了集体那么多的红薯,田里空着让我怎么向大队部交差?”没有深思大发雷霆的老队长,也就认准是队里保管员周子龙无疑了。
“这……这…….哎…….”队长的好友牛伯,只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自己的脚,随即就连叹了几声气。眼泪急出来的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已经无力回天了。
就这样,可怜的我的得力手下,大脑壳的父亲周叔周子龙,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去站上回家的路上,就被民兵们是逮个正着,然后又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大队部。
大队书记姓徐,五十多岁的年纪,有着省部级领导一样魁梧的身材。他那颗硕大脑袋的脑瓜中间的长头发,尽管是朝后成行梳理上去的。但让人不敢恭维的是,举止可数的几根毛发,怎么也掩盖不住那光光的,几乎已经荒凉了的破草地。然而,怪事呀?他眼皮上的那两条眉毛,却又好像显得与身体特别的不对称。一句话,他的眉毛实在太长、太肥沃了,肥沃得简直就是在流油。你只要看到他,根本就无需再去看什么电影里面的西天如来佛的眉毛。这不,在他那对快盖住眼睛的长吊着眉的下方,就是他自己几乎被蒙住了的两只灰色无光的眼珠子。加之经常穿着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以至于当他把中山装的扣子解开,用右手撩着一边摆动的时候,那纯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开国元帅的版本。平日里的他,除了嘴巴,老喜欢习惯性地叼着一个黑色的烟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外。有时,发着牢骚的就突然情绪失控地骂着别人的娘了。
这时听到外面有动静的大队书记,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就立即翘起自己的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办公室旁边的椅子上哼起了花鼓戏。当眼睛的余光,看到被民兵押解进来的保管员周叔已到大门口时,他又赶紧地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不停地“吧嗒”着手中自制的卷烟。直到已经不长的一点点的烟头,烫着他的手指时,他才猛地装作一惊,烟头随手一丢,就把吸烟时烧着的右手,捅进了自己的嘴里不停地吮吸。本来,他的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只是属于家常便饭罢了。可就让已经十分辛苦的两个民兵,押着周叔站在他的面前,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养精蓄锐好大一会,这才睁开鄙视的目光,对着周叔是很随意地扫瞄了一下。按道理,早已满腔怒火的他,发脾气是应该站起来立刻开口大骂的。然而,注重面子的他,还是把左手习惯性地伸向自己的中山装。直到中山装的扣子从上到下全部解开,目露凶光的他,才再次抬头把眼光狠狠地对准周叔很茫然的眼。突然,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几乎是用敲山震虎的力气,在办公室的桌上就是“蓬捅”的一巴掌。只听到“膨”的一声大响,桌子上的茶杯被跳起来震倒的同时,杯里的茶水也随即流到了桌上和地上。
“你就是那个保管员周……周什么来着?我呸?还子龙?你有三国赵子龙的本事吗?赵子龙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你爹娘起了这个名字,无非是想让你当将军?呸,我看是痴人做梦,简直连狗屁都不如?你太胆大包天了,竟然敢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只有反动的特务,才会那样地反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革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人民专政的万恶的敌人。我们要狠狠地批斗你,同时还要让你在全大队挂牌游行。你这个进入我们社会主义内部的叛徒,内奸和工贼,如果不把你批死批臭,那我怎么还能管其他的人?”大队书记龇牙咧齿面目狰狞地喷着口水,凭着想象地发挥着他的即兴表演才能。
“民兵把他捆起来,今天晚上,给我好好地看管好他。明天上午,让他和那个偷白菜的人一起,通通在全大队挂牌游行批斗。如今,这个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如果不刹住?那咱们还怎么干社会主义?长此以往,那咱们社会主义的大家庭,岂不就被你们这些牛鬼蛇神搞垮台了?”大队书记说完后依然红光满面,灰色无神的眼睛,也突然发出绿色的光芒。
这个时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周叔,在有如皇权的大队书记的面前,是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的。所以,他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盯着大队书记的两片嘴巴在上下不停地翻动。至于后来说什么,他确实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袋始终昏昏沉沉的他,只记得进来的时候,大队书记骂他挖社会主义墙角,并且明天还要把他和偷白菜的人在全大队游行批斗。
是的,他不明白,他始终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既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反党,更没有说反动的言论?为什么就被突然抓起来了,并被说成是特务和挖社会主义墙角的敌人?明天居然还要批斗?世道怎么会这样?苦苦思索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他,那天晚上果然没有回家。他连同那个偷白菜的人,被关在了大队部的牢房,学校礼堂的地下室。
第二天上午的九点整,在邻居队的田埂上,就传来了蔡久打锣的铜锣声了。
“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偷白菜啊,是偷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劳动成果啊!”“当,当,当……”是偷白菜的人,那嘶哑的声音。
“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偷红薯啊,是挖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墙角啊!”“当,当,当……”是保管员周叔周子龙,那痛苦无奈的声音。
要是平时的话,看的人肯定不多。因为,“地富反坏右”包括四类分子,经常都是这样游行和喊着口号被批斗的,人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今天游行的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是本队的才子加官员,以至于,整个屋场的人就全部出动来围观了。果然,用绳子牵着的周叔和偷白菜的两个人,被四个背着抢的民兵,随即押着就来到了我们生产队。两个人都被麻绳子,五花大绑地捆着。两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大铜锣。偷白菜的人胸前,用草绳子圈了一颗大白菜,周叔的胸前,则是用草绳子穿着一个大红薯。十分滑稽的两个人,是边走边打铜锣边轮流地喊着规定的口号。渐渐地走过来的游行队伍里的周叔,到了自己生产队自家的门前,就放声地大哭起来。那男子汉受委屈受冤枉的哭声,让任何明白知道他的人听了,都感到无比的心酸。
可不,读了一肚子书的周叔,感觉自己真是有辱天下读书人的颜面。尽管他在喊着口号在游行批斗,但他的脑子始终在不停地转动:“倒八辈子霉不?堂堂的被别人敬重、贵为被称作秀才的自己,居然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就被逼迫在全大队游行和批斗了,自己也太窝囊太悲哀了吧!无可置疑,现在已经是挂着莫须有的罪名了,关键是回家后这张老脸该怎样搁?估计从今以后,怕是已经无脸见左邻右舍和全大队的社员们了吧!然而,这年头又能到哪里去?天下到处还不是都一样,自己又能到哪里去过安生的日子?哎,目前看来,还只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于是,想得太多内心痛苦的队长,就哀叹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昨天还是队里的保管员?今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成了游行批斗的四类分子?为什么就没有人站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或者说上一句话?自然,自尊心很强很要面子的他,哭完后就迅速地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下。轮到他喊口号时,他就把嘴对着天上干喊。
周叔的老婆陶婶,蓬着头,穿着一件短袖的汗衫,光着脚的也挤在穿流不断的人群里。她也为自己的丈夫,感到好委屈好难过。是的,丈夫明明没有拿队里的一个红薯,怎么就成了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人了?确实,她也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但是,她又无能为力,她也无法为自己的丈夫鸣不平。看到丈夫满头的大汗,满脸泪痕的她,只能是快速地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用大碗盛了满满的一碗水,端到嘴巴已喊起了泡的丈夫的口边,让丈夫喝完。流着眼泪的她,只能这样做了,这是身为妻子的她,唯一能帮丈夫做的事情。
“当,当,当……”“大家都莫学我的样偷红薯啊,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啊?”周叔游行的队伍渐渐地远去……
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的得力部下,周叔的儿子大脑壳,居然整个人群里都没有看到他,邪门不?还不死心的我,在我眼睛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又重新迅速地筛选了一遍,还是不见他的身影。这小子真够哥们,他居然没有把这个大事说出去?不愧为我的好部下好哥们。要知道,我可是指挥的主谋啊!当时,确实吓得六神无主的我,担心他们说出来后,我也要挂牌子游行和批斗。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担心要发生事,偏偏他就不发生。这个秘密,一直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大脑壳的父亲由于这个冤案,从此由生产队的保管员,贬成了一般的庶民。而彭叔,就自然而然地顶上了周叔的位子,神气地当上了生产队的保管员。
【四集】:年幼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