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他老了，像所有曾经年轻的人一样。

今年的冬天太冷了，他不得不整天的在家，魂不守舍。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可能还够做一顿浓一点的粥。不过还得给老邻居送一点过去，还他昨天送的几个又大又脆的红薯的恩情。还有家里那条行僧一样的狗，只在在晚上才能看到它疲倦的归来，也得给它留一口。

老头大概计算了粮食的分配，就开始动手做这最后的一顿饭了。就这么办吧，当粮食吃完就等死吧，他想，只是，要是能看见明年那跟往常一样缤纷的春天该多好！灶膛来的火升起来，多么漂亮啊，它的颜色跟太阳一样明媚，跳跃着，散发着光让热。不过有什么用呢，它不能像太阳一样照晒庄稼让他有一个号收成。

老头起身给锅里还是加水，这锅粥还是应该煮清一点，这样要会省下一些米。这个厨房他是多么熟悉呀，他站起来，朝着水缸走去。自从他去年摔过一跤之后，就挑不动水了，他把下雨天的雨水引到屋后的一个水坑里，等水澄清后就可以放到水缸喝了。现在水缸里是满的，地上还有一些水渍，做不仅说明昨天晚上又下雨了，也意味着老头的听力不行了。以前的他有野兽一样敏感的观察力。

粥煮好了，是煮，就是米加水煮，只是把米煮熟了。他拿了三个碗，邻居的和自己分得一样多，狗的要少一点，毕竟它的身体都要小一点。他在粥里加了些咸菜，那还是他老伴在世时做的，味道不错，就是吃起来太费牙齿。他在锅的热水中洗了洗手，比开始要干净些，不过还是留着那岁月渲染的墨黑色。他端着碗粥，因此路走得很慢。

果然下过雨了，路面湿漉漉的，他还滑了一下，还好，没摔倒。粥洒了一些到手上。他轻轻凑到嘴边，快速的用嘴唇蹭干。

“老邻居，”他在门外叫，“我煮了点稀饭，下着咸菜吃还不错。”给他开门的也是个老头，穿得很厚，还带着一定帽子，整个人几乎全缩进衣服里。“进来坐坐吧，外面冷。”他说。老头犹豫了一下，“不了，我回去，有点困想睡会儿觉。”

老头把粥递给邻居就回去了，他在想他自己那碗热乎的粥，还有那莫名其妙想到的死亡。

一段时间的放置，米全都沉到碗底，所以老头吃到了半碗浓浓的粥。他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嘴，把牙间的咸菜渣剔出来，悠然的向自己的卧房走去。等待死亡的过程太过漫长，他辗转了许久也睡不着，既然不能立即死去，他决定再去他的田间看看。

老头到处转悠，在他自己的土地面前。这个他磨了一辈子，也磨了他一辈子的地方，什么也没有，除了干枯的杂草！

这就是冬天吗？老头第一次感觉到冬天的可怕，连田地都会变得如此的丑陋。现在的田地就如同奄奄一息的他，在冬天里做着不可能的反抗，没有希望，都等不来明年的春天了！

难道就让它荒废了吗？老头突然想到，一旦他死去，这片土地就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变成杂草丛生的野地。那再不会生长甜美的庄稼，贫瘠得只能长出刺人的荆棘。不，这是一片好地，不能就这样跟着他一起死去！它要在春天栽满绿油油的油菜，开出金灿灿的花，散发的芬芳吸引一批一批的蜜蜂和蝴蝶......

老头又不想过早死去了，他还有精神，还有希望，今年他要把地种好。他决定把地清理出来，首先拔出干草，再烧成灰做来年的肥料。再编一个栅栏，拦住进来找草吃的牛，它们会把地踩紧，难以耕作。还要用锄头细细的翻一遍，把野草的种子都挖出来，这样庄稼才能吸收到足够的营养。

说干就干，老头挽起袖子就下地了，一把一把的拔起这烦人的草。手脚不如以前灵活了，他就用细腻来弥补，用时间来打磨。今天或许是个好天气，太阳悄悄的从云间出来，像灶膛的火一样释放着老头需要的热量。温度高了些，有点热，老头脱下外套。那一瞬间，他觉得神清气爽，那被棉衣压迫的冬天已经被这热热的太阳驱逐。温暖紧紧的包围着他，和他的土地——这片即将充满生机的土地。

今年的春天来得如此之早，就在老头除完草的后几天。

老头庆幸着自己的先见之明，盘算着；要多买几斤种子，这样就可以养一头小猪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他想着想着就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初夏的时候，庄稼就在这片地长出来了，比往年都要好很多，正如老头所料。

“大爷这是你的地呀，种得这么好，连杂草都不长!”一个路过的人向在田间转悠的一个老头说。

“哦，这片地啊，是我邻居的。不过他死了。”老头说，满是惋惜，“他在种完之后就死了，医生说是过度劳动累死的。你说说，都一个老头了，干嘛那么卖命啊......”